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蘇丹就坐在不遠的地方,無聊地喝了幾杯茶之後,開始有些沉不住氣了。周家奕果然氣焰囂張,他不會不知道,她來找他是為了什麼,卻還這樣不緊不慢的。真不愧是大企業家,也難怪陳之葉鬥不過他,跟他這樣的人玩心理戰,簡直是自不量力。
終於,那位客戶念經一般的宣講結束,周家奕站起來,親自送他到門口,然後才轉過身來,漫不經心地問:“蘇小姐今天來有什麼事。”
蘇丹騰地一下站起來,想與他對峙,卻不想,他個子高,自己就算穿了高跟鞋,也才到他的鼻子尖。他看著她,幾乎就是帶著輕蔑的神情俯視。
她挫敗地歎了一口氣,說:“周家奕,你是不是在電視台裏動了什麼手腳?”
“我?動手腳?”他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支煙,點起來,眯著眼吸了幾口,然後又重重往椅背上一靠,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現在台裏的流言對葉子很不利,大多都跟你有關,你把她害成這樣,這個關鍵時刻,總該站出來澄清一下吧?”
周家奕不說話,隻是靠在椅背上,一口一口地抽著煙,不知道在想什麼。蘇丹以為他太累,睡著了,結果就看見他突然坐起來,把煙蒂往煙灰缸裏一碾,嗤笑了一聲,反問道:“我憑什麼出來澄清?蘇小姐,你也看見了我有多忙,為了一個根本掀不起風浪的流言來浪費我的時間,不值得。
“可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她不會落到這麼慘的地步。她現在在台裏受排擠,大家都怕你這把所謂的保護傘會對自己不利,都幾乎躲著她。葉子好不容易才考到電視台裏來,工作沒指望,升職沒指望,現在又弄成這樣,你叫她怎麼辦?”
他微微挑了挑眉,說:“那是她的事。”
“周家奕!”蘇丹擰起了眉,忿忿地低吼起來,“你就這麼不通人情?就算葉子後來是利用了你,但那是你自己心甘情願答應的。你以前對她做了那樣的事,才害的她淪落到現在的處境,就算是一報還一報,你們也算是扯平了。現在,讓你出來幫個小忙,哪怕是出於同情,你也不應該那麼冷漠吧?”
周家奕似乎是被她說動了,問:“你想讓我怎麼辦?”
“發聲明說你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蘇小姐,你不覺得自己太幼稚?”他彎了彎嘴角,又恢複到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你覺得我發了個聲明,陳之葉就會沒事?你們電視台裏都是些什麼人,你不會不知道,一旦我發了聲明,他們非但不會相信我和陳之葉之間沒有關係,反倒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蘇丹不敢告訴陳之葉,自己去找過周家奕,特別是見識到了他翻臉不認人的嘴臉之後,就越發覺得這個人鐵石心腸,葉子聽了心裏肯定不好受。但就在她也覺得絕望的時候,事情忽然有了轉機,省電視台忽然下了調令,要調陳之葉去省台工作。
這一消息像是驚天乍雷,惹的台裏又開始沸騰起來,一時間,大家對陳之葉的抵觸感又上升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有人臉色訕訕地說:“瞧瞧人家,一下子就蹦進了省台。”
“還不是因為傍了個神通廣大的周總?說不定,人家將來要進央視呢。”
又有人接話說:“所以呀,你們也應該學學陳之葉,要什麼青春玉女的虛名?要什麼同事之間的友情?那些全都是沒用的東西。有一首歌不是唱過嗎,‘該出手時就出手’,瞧瞧人家,這機會抓的多及時。”
陳之葉並沒有料到自己會有進省台的機會,聽見大夥兒的冷嘲熱諷,還有一點吃驚,她甚至到主任辦公室裏去問,是不是搞錯了。她不會笨到以為是周家奕動的手腳,疏通了關係幫她調工作,而且她最近正走背運,烏雲罩頂,所以,怎麼都不肯相信這樣的好事會落到自己的頭上來。
主任對此也是閃爍其辭,隻是解釋說:“你的節目收視率很高,估計省台是看中了人的人氣。小陳,這是好事,你也不用在這件事上太過糾結,更何況,你現在在台裏的處境也不是太好,換個環境對你總是有好處的。”
陳之葉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點點頭:“謝謝主任。”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主任笑笑說,“咱們都是老同事,以後,多回來看看,有什麼地方不明白的,或者還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說。”
“知道了,謝謝主任。”
從主任辦公室裏出來,陳之葉的心情開釋了許多,但同時,又有了幾分傷感。到省台去工作,就意味著她要告訴A市,告別蘇丹,還有蘇伯伯和蘇伯母。
她有點舍不得,但這裏她總歸是呆不下去,如果不走,就意味著自己以後都難有作為。考慮再三,她還是決定到省台去報道。
收拾行李的時候,蘇丹就站在門口,不動手幫她,隻是看著她瘦弱單薄而忙碌的身影發呆。她們在一起那麼多年,形影不離,現在她一個人要去省台,要麵對新的環境,新的同事,如果遇到困難怎麼辦?受到排擠怎麼辦?如果遇到第二個“褚子欣”又該怎麼辦?
陳之葉把衣服疊好放箱子裏放,一回頭,瞥見蘇丹靠在門口悲天憫地的表情,直接從床上拿起一個枕頭扔過去。
蘇丹冷不防看見一個物體飛過來,嚇了一跳,本能地用手一擋,枕頭就掉在地上。
“陳之葉!”她瞪起眼,“你想砸死我?”
陳之葉撇了撇嘴,抱怨說:“我在收拾行李,你就算不動手幫忙,也好歹說幾句臨別遺言吧,可是你倒好,就站在那兒神遊。”
“臨別遺言?”蘇丹噗哧一聲,差點笑噴出來,“你隻是調工作好不好,又不是永遠見不著,不用那麼肉麻吧?”
陳之葉斂了神色,眼底蘊上一絲憂慮:“蘇丹,你說,省台的人會不會已經知道我的事了?要不,我不去了吧?”
蘇丹沒好氣兒地瞥她一眼,說:“真沒出息,還沒過去就打退堂鼓?A市這麼小,那件事也隻限在台裏流傳,怎麼可能傳到省裏去?”
“萬一,他們不好相處怎麼辦?”
蘇丹略微想了想,說:“省台裏的人是有些架子,就算不歡迎你,也不會擺在臉上,表麵過的去也就算了。到了那邊,你多幹活,少說話,慢慢的就能溶進去了。”
頓了頓,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大聲罵起來:“陳之葉,你以前的勁頭哪去了?不管什麼陌生的環境,你都有一種執拗,像個不怕死的兔子,橫衝直撞的,現在呢?就因為一個周家奕,你就迷失了,連怎麼跟人相處都不會了?”
聽了蘇丹的責備,她也覺得懊惱。懊惱之餘,她也開始反思:曾經的自己,還真像蘇丹說的那樣,毛燥莽撞,總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服輸精神。但是,經過這次的事,她似乎已經做不到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了。
蘇丹送陳之葉去火車站,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東西。她本來就隻有一個箱子,簡單的衣物和洗漱用品,結果蘇伯伯和蘇伯母非要給她帶這帶那,最後,不得不叫蘇丹來充當搬運工人。
下了車,交了錢,兩個人正準備到到侯車室裏去,結果遠遠地就看見周家奕的車停在路邊。他那輛車實在是太招搖,全市也數不出幾輛來,再加上那個熟悉的車牌號,她就是想看不見都不行。
陳之葉有些緊張,想繞開走,結果周家奕卻忽然開了車門,朝她的方向走過來。她嚇的幾乎發抖,生怕在眾目睽睽之下再惹出什麼風波來,要是有什麼記者在場,明天一見報,那她和周家奕的關係就再也洗脫不清了。
蘇丹也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卻仍拉緊了她的胳膊,小聲說:“葉子,不要怕,越是人多,越要鎮定。”
周家奕走過來,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陳之葉的臉上:“真巧。我過來送個客戶,居然碰到電視台裏的姐妹花。”
他的目光深沉,態度嚴肅,口吻也有點公式化的意思。
陳之葉不說話,倒是蘇丹,擰起眉冷言冷語地應道:“你來幹什麼?”
“我不是解釋過了?來送個客戶,看見你們在,所以下來打個招呼。”他微微挑了挑眉,道,“是不是蘇小姐誤會了什麼?”
“既然周大總裁是送客戶的,客戶呢?”
“走了。”他答的輕鬆。
“那周總也可以走了,我們還要等車,就不耽誤您寶貴的時間了。”
“剛巧,我還有個客戶要接……”
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道強光閃過,接著,有幾個記者不知從哪裏跑過來,將她們圍在中間,就聽見其中一個拿著相機的女記者問:“陳小姐,聽說您要到省台工作了,請問,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麼內幕?”
“周總,為什麼您也在這兒?是來送陳小姐的,還是巧合?”
“陳小姐,有傳聞說你和周總之間關係曖昧,這一次在車站被同時拍到,對此,您有什麼解釋?”
場麵頓時混亂起來,路人們一瞧,陳之葉和蘇丹這兩位大名鼎鼎的主持人,再加上還有位高帥富的知名企業家都在車站裏,也都紛紛朝這邊湧過來。
陳之葉隻覺得頭大,越是害怕發生的事,就越是會發生。她看著不斷往前的人群,看著那些咄咄逼問的記者們,隻覺得頭重腳輕,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脫困。
“你們的問題也太敏感了吧,我倒是無所謂,可是叫人家陳小姐和蘇小姐怎麼下的了台?”周家奕倒是處變不驚,兩隻手插在褲袋裏,看起來有點玩世不恭,卻隻花了三言兩語就把尖銳的矛頭引向了自己。
那些記者們見周家奕鬆了口,立即趁勢追問:“那麼周總對今天你們同時出現在火車站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嗎?”
“我說過,這隻是個巧合。我來接送客戶,並不知道陳小姐和蘇小姐也在這裏。”
周家奕一直是新聞的焦點人物,經常有人給他做專訪,或者是現場采訪,經驗老道,不管問題多具有針對性,他始終保持著微笑回答。
但這並不能讓那些記者滿意,人群裏突然冒出一個聲音來:“陳之葉小姐要去省台工作了,您或許是來給她送行的。”
周家奕臉頰一顫,像是聽了什麼好聽的笑話,隨即笑出聲來:“您的想象力也未必太豐富了,我是過來送個客戶,順便再接一位客戶,正好和陳小姐和蘇小姐偶遇,所以打個招呼,你們千萬不要亂寫哦。”
他這最後一句話說的有些刻意,仿佛還有點曖昧的意思,惹人猜測。有人從他的語氣中體味到了什麼,又問:“那麼,周總和陳小姐有沒有可能呢?您也到了適婚年齡,陳小姐漂亮能幹,又是獨俱慧心,俗話說,近水樓台,您就沒有考慮過陳小姐?”
“是啊,是啊,陳小姐,不知道您對周總印象怎麼樣?還有蘇小姐,您覺得周總符不符您合您的擇偶標準?”
各種各樣的問題紛至遝來,五花八門,因為三個人都是名人,轉觀觀眾的熱情空前高漲,場麵一度控製不住,幸好車站的工作人員過來幫助維持秩序,陳之葉和蘇丹才迫不得已地上了周家奕的車,迅速逃離現場。
陳之葉趴在椅背上,看著身後的人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後終於化成一團小黑點,消失不見,這才肯回過頭來。她看著周家奕的背影,看著他緊緊握著方向盤的那雙手,忽然覺得委屈。
她都要離開A市了,眼看就要徹底擺脫這一切了,結果在火車站被人抓個正著,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逼問這樣敏感的問題。他倒是無所謂,頂多算是他風流史上的一頁佳話,被人津津樂道,但她該怎麼辦?
她已經落敗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如果再傳出“女主持人異鄉求職,風流總裁情根深種,車站送別”的緋聞來,那麼她就是長了一萬張嘴也解釋不清楚。
周家奕從後視鏡裏看見陳之葉那一臉悲憤的表情,心情也有些陰鬱,但他聲色不動,隻是一門心思地開著車,豈料剛剛拐了一個路口,陳之葉就突然要求下車。
“我送你們回去。”
“不必了。”陳之葉冷言冷語地應了一句,就立即繃緊了臉,催促他停車。
周家奕對她的要求不理不睬,非但沒有停車,反而加大了油門。
“周家奕,停車!我讓你停車!”陳之葉用力地拍著椅背,怒不可遏地大喊,“停車,停車,停車!”
他按下按鈕,將車門一鎖,冷笑了一聲:“我不停,你能怎麼辦?”
“你怎麼這麼無賴?”陳之葉拚命地想要推開車門,卻無奈車門像銅牆鐵壁一般,怎麼都打不開。
“是你把我趕走的,是你說再也不想見到我的,現在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反悔?”
蘇丹見陳之葉的情緒有些控製不住,也急切不已地吼起來:“周家奕,你別太過分啊,快放我們下來,否則……”
“否則什麼?”不等蘇丹說完,周家奕便彎起了嘴角,反問道,“你是打算報警,還是想讓全市的人都知道我和她的事?我真不知道你這個朋友是怎麼當的,她最怕什麼,難道你真的不清楚?如果你們不在乎,那我現在就可以掉頭,把車開到公安局去。”
周家奕真是道行高深,一句話就戳中了她們的軟脅,兩個人果然立即閉了嘴,安靜下來。
車子一路前行,拐了幾個路口又插了一條小道,就往別墅的方向開去。看著越漸熟悉的景物,陳之葉不由警惕起來,脫口喊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別墅!”
這裏有她太多不堪的回憶,她想從頭再來,所以並不想再去觸碰那些禁忌,但周家奕卻又帶她到這裏來。一踏進這裏,她就能想到那張床,那張一躺下去就會深深地沉陷下去,絲毫找不到方位感的床,那張帶給自己無盡恥辱的床。
她不想回來,不想看這裏的一花一木。但周家奕卻一意孤行,隻把她們的抗議當成空氣,完全無視。陳之葉氣急敗壞地站起來,貓著腰,伸手去夠方向盤,周家奕揮手一檔,她立即從他身後彈開,坐到坐位上去。她毫不灰心,繼續起來去幹擾他開車,結果在一搶一擋間,整個車子就像是丟了輪胎一樣,在公路上走“S”型。
“陳之葉,別胡鬧。”他低吼著警告她,“快給我坐回去!”
她亦是咬牙切齒:“你不停車,我就不坐回去,大不了同歸於盡。”
她用力地扳著方向盤,緊緊地抿著嘴唇,像是在咬住一種執拗,大有魚死網破的勁頭。周家奕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扳著方向盤不改變方位。就這樣對峙了一會兒,車子終於在別墅門口停下,周家奕率先下了車,打開車門,命令道:“陳之葉,下車。”
陳之葉哪裏肯跟動,像個撒嬌的孩子不肯就範,但又像是在逆流中緊緊地抓住一根浮木,抓住僅有一點依賴一般,用力地抱住椅背,任周家奕左哄右罵地也不肯下車。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周家奕終於等的不耐煩,冷眸微縮,伸出手去抓著陳之葉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拽,她整個人就像彈簧人一樣被拽了出去。
周家奕一邊強勢地關車門,一邊還不忘跟蘇丹交待:“蘇小姐,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有些話要當麵問過陳之葉,所以麻煩你先在車裏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