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燕心裏掠過黯淡，她知道淩風台的意思，他——是在拒絕她，用另一種暗含的威嚴在疏遠和她的距離，也就是說，他承認他們是朋友，但這個感情僅僅是停留在朋友的層麵，不會再有更深的發展。但她卻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我明白啊。可是，你看你，人家別人給病人做了手術，大都接受病人家屬的約請，至少也會有一頓飯，而你，總是把人家的好意拒之千裏，所以，我就代替那個病人家屬給你燒一點湯而已，都無所謂。你累了也很辛苦，所以，我盡點朋友的職責。”
“我看到我們醫院有很多醫生是這樣的，就好像給病人做點什麼是一種恩惠，等著人家報答，這點我看不上，我覺得醫生的職責就是為病人，做再多都是理所當然，所以我不會去吃病人家屬的那一頓飯。以後，你也不要這樣的，我會不好意思。”淩風台還是十分嚴肅。
“知道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後我也會照著你說的去做，認真做自己的事情。”劉燕說著再次把目光投到淩風台臉上，“好了，喝湯吧，喝了好好休息一下，我覺得你到我們這兒以後更瘦了，就好像我們虐待了你。”
淩風台不想再和劉燕說過多，也知道他不能拒絕她的好意，隻好說道：“好吧，我把湯喝了，你也回去休息一下，天氣這麼熱，難為你了。不過，咱說好了，就這一次，下不為例。”
“好好，我聽，隻此一次，你喝吧。”劉燕笑著去擰保溫桶的桶蓋。
而此時，床上的淩誌英正接過莊慧祥遞到她手裏的水杯，又等著莊慧祥擰開藥瓶，數出幾粒白色的藥片給她。淩誌英看看手裏的藥片，然後喝了一口水，把藥片放到嘴裏，仰頭咽下去後又接連喝了幾口水，然後把水杯遞給莊慧祥。
莊慧祥伸手結果杯子後，問道：“不喝水了？”
淩誌英搖搖頭，她的目光遲疑地望著窗外，然後又回頭：“慧祥，我知道我不會活多久，可是我就想找到兒子，找到孫子，我想看看他們。他們……都不要我們了，這是為什麼？”
莊慧祥的心裏充滿悲傷，麵對妻子哀怨的眼神，他隻有愧疚，因為他什麼都不能說，他怕說出來隻有更加強烈地刺激到淩誌英，讓她的病情加重。他知道她是無辜的，卻被他連累遭受這個非人的折磨，一切，都是他的錯，可他找不到辦法彌補。他也想到過讓兒子回來看看，可是又怕兒子改頭換麵的出現驚嚇了她，更重要的，怕淩誌英又要兒子給她尋找孫子，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他怕……他唯有給她安慰：“別急，你會好起來的，兒子也會回來的，孫子也會回來看你的。等孫子長大了，自己會回來看你的，你等著，總會的。”
淩誌英的眼淚流了出來：“兒子不回來，你都不給我去找，我還等孫子？孫子更不回來了，不是嗎？白梅不讓他回來的，她連電話號碼都換了，不就是要斷絕和我們的來往嗎？又怎麼會讓孫子回來認我這個奶奶？”
“不會不會，你別胡思亂想，白梅不是那樣的人，你不是說她是很好的兒媳婦嗎？她這樣做，是不想讓我們打擾，她自己要養孩子，等孩子長大，她一定會讓孩子回家來看望我們的，你要相信。堅強點，慢慢的你會好起來的，等兒子回家，等孫子回來看你，我們一起等，好嗎？”莊慧祥說著，眼裏的淚也溢了出來，把杯子放在一邊，他側身坐到床上，拉起了淩誌英枯瘦的手，緊緊握住，“放寬心，總有一天他們會回來的，他們不會忘了我們，要對孩子們有信心，堅強點。”
淩誌英看著莊慧祥，那眼神裏是說不出的觸痛：“慧祥，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事，所以孩子們都不要我們了？”
莊慧祥嚇了一跳，急忙說：“不會的不會，別這樣說，我們……我們做錯了什麼啊，就算我們做錯了，我們……都不是故意的，我們也是為他們好啊，他們會原諒我們的，別這樣說。”淩誌英那種別樣的眼神讓莊慧祥暗暗心驚，有一種做錯事被揭穿一樣的恐懼。
“嗯，我知道。我們，我們也一樣。你做錯了事我會原諒的，我呢，我做錯了事，你會原諒我嗎？”淩誌英用期待的眼神凝視著莊慧祥。
“會啊，我都原諒你，再說了，你一直都這樣好，我都不知道你做過什麼錯事，就算你錯了，我都不會計較，什麼都不會。你放心養病，別說這些勞神的話了，休息一下，好嗎？”莊慧祥口氣溫和，就好像麵前的淩誌英是一個小孩，需要他哄。
淩誌英點點頭，慢慢地躺下，突然又說：“我想去北京，想去找白梅，看孩子。”
莊慧祥思索一下：“好，你好好養病，養好了，等秋天天氣涼快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