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陸衍。”

聞言,陸衍抬起頭,隻見她嘴角彎著神秘莫測的弧度,放下兩碟精致的甜糕,坐在了他身邊。

這聲呼喚千回百轉柔情似水,他心知其中必定有詐。

果然,她坐下後一手支頤,笑意盈盈地盯著他。

“何事?”

他緊惕地與她些許拉開距離。

她笑意更濃,若無其事地緊貼過來。

“沒什麼,你看這新鮮出爐的‘兩’碟糕點,快趁熱吃,否則都要放‘涼’了。”

“……”

聽見她話裏話外強調的重心,陸衍心知她又是來探聽前兩年的事。

陸衍接過糕點來,果真開始細細品嚐。

薑沉離等了一會,明白又被這人耍了,氣得撲到他身上:“快,不許裝傻。”

陸衍猝不及防被得逞,隻得順勢摟過她,聞見她發尾的香味,不免生出一絲恍惚,兩年前,他確實也是這樣抱著她的——

從地宮走出來時,纖纖弦月欲墜不墜,虛虛掛在樹梢,邊微茫,正是拂曉時分。

一行人不顧林霧侵衣,急匆匆禦劍趕來。

為首的陸嶽橫甫一落地,看清他的樣子後,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與隨後趕到的各派宗主耳語幾句後,點了點頭,隨即其餘眾人紛紛進入地宮,隻剩下他與——

滿臉灰敗的薑河。

薑河的嘴唇一張一翕,半晌才顫聲問:“……阿離?”

他也隨著薑河的視線垂眸望去,她正乖順地倚在自己懷中,方才被他揉出的一縷薄紅已經暈開,鋪陳在眼尾後雪白剔透的肌膚上,如同雪山之巔綻出的一朵紅蓮。

他靜等著,或許她聽見自己父親的呼喚,下一秒就會睜開那對笑盈盈的眼睛。

可惜,世事並非盡如人願。

陸衍隻等到了薑河驚痛的悲鳴:“——阿離!”

對方方寸大亂地撲過來,抓過她的手,看見上麵鮮血淋漓的慘狀,又是一愣,不過比起這些傷,顯然有一事更為讓人掛心。

薑河擰著濃黑的眉,探上她的靈脈,片刻後頹然放手,動作間仿佛蒼老了十幾歲。

薑河確認了女兒生魂快要散盡,已是回乏術後,萬分震痛。

當初自己明知此人冷心冷情,卻強不過他的女兒,還是同意了這門婚事,如今果然自食惡果。

瞥見陸衍冷若冰霜沒事人一樣的臉色後,一口悶氣更是鬱結在心。

“這是她選擇的路,即便再也醒不過來,我也認了。”

他對陸衍冷冷一笑,“隻是我見你重傷在身無暇自顧,還是速將阿離交給……”

她沒有醒過來。

陸衍抿了抿唇,雖有些失望,但還是默不作聲抱著她向前走。

薑河本就忍著沒有發作,見陸衍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額頭不禁青筋直跳,正要拔劍將他女兒搶回來,卻被人從身後握住了肩膀。

陸嶽橫用鐵鉗一般的手掌穩穩製住了薑河,聲音中卻充滿了由筋骸透出的疲憊。

“他既選擇耗空靈力,維持沉離最後一縷生魂不散,自有他的道理,”

薑河被陸嶽橫攔下,起先勃然大怒,聽清對方的話後,才猛地反應過來。

方才由於心神大亂,他隻探到阿離隻剩一縷神魂將散不散,現在細細想來,確實另有股醇厚的靈息。

薑河搭在劍鞘上的手指激烈地顫抖,望著陸衍的背影,心中生出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來。

不定……他的女兒,真的會有醒來的那一。

……

“陸衍!”

漫無邊際的黑暗裏,有人喊他的名字。

少女的尾音軟軟上翹,含著笑意,像浸在冰鎮梅子酒中,絲縷狀的霧氣中都摻著甜香。

這是誰的聲音?

他想。

他在夢裏也不安穩地皺著眉,意識陷入深深識海,將無數張神色各異的臉一一尋過。

或恐懼,或癡嗔,或嫉恨,或豔羨……

眾生百態,千人千麵,卻都不是那道聲音的主人。

“罷了,”他突然有些意興闌珊,“無論是誰,都與我毫無關係。”

“陸衍。”

正當要放棄時,那聲音裏的歡喜嬌憨一掃而空,被破碎的哽咽取而代之。

“……你還是把我忘了吧。”

他站在黑漆如墨,透不進一點光的深淵裏,無端生出一絲煩躁。

“我本就不認識你。”

對方因他拒人千裏的語氣有些生氣,沉默下來。

少女的聲音如願消失,他動了動手指,竟覺得這份寂然無聲有些難捱。

諸神佛悲憫,似乎聽見了他的想法,菀然拈花虛虛一指,隻餘他一人的夢裏霎時傳遍淒淒風聲。

片刻後,他緩緩垂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