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祿貞無處發泄了,伸出雙手,推翻稻草堆,手劃腳踏,把稻草攪成一攤亂麻。腳纏住了,身子絆倒了,他就勢打了幾個滾,仰麵躺下,死死地望著天空,沉重地喘著氣。
頭上豔陽高照,身下的草軟軟的,暖暖的,徹骨的寒冷卻讓他哆嗦不止,頭腦一片空白……
周維禎也惦記著條款的內容,久等吳祿貞不回來,望遠處看去,一匹馬跑走了,意味著信使也走了,接條款的人怎麼不回來?雖然底下的人不少,但他身穿製服,一眼就能看見的,會躲藏到哪裏去了?他不是說要上來念條款的嗎?於是他走下去,擠出去,在人群外轉了一圈,沒找到,再往遠處,到一農舍邊,看見一個大雞窩,吳祿貞就躺在稻草中,四仰八叉地麵朝天空,身上粘滿了草屑,嘴微微翕動著……
“綬卿,綬卿——您怎麼了?”
周維禎呼喚一陣沒見反映,看見他的身邊散落著幾頁文紙,撿起來一看,馬上就明白他痛苦的原因了。原來,那條款的第一條就寫著:“中日兩國政府彼此聲明,以圖們江為中韓兩國國界”可是,後麵卻是:“其江源地方自定界碑起至石乙水為界,江北仍準韓民墾地居住。中國允許開龍井村、局子街、頭道溝、百草溝四處為商埠,準日本設領事館,韓民服從中國法權,歸中國地方官管轄裁判,日領事可任便到堂聽審,唯人命重案須先知照,如能指出不按法律判斷之處,可請中國另派員複審。協約簽定後,日本統監府派出所及文武人員從速撤退,限兩個月內撤清。中國並允許吉長鐵路接展到延邊,與韓國會寧聯絡,悉照吉長路向日本貨款辦理,至何時開辦,由中國政府酌量後與日本政府商定……”
更有甚者,在東三省交涉五案條款中,中國還允許日本有開采撫順、煙台兩處煤礦權利……
是可忍孰不可忍!周維禎也氣得想跳、想叫、想罵、想打人!他拉起吳祿貞,拍去他身上的灰土,摘去他身上的草屑,裝著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說:“咱們回去!”
吳祿貞下意地跟著走了幾步,轉過房拐角,鑼鼓聲傳來,好刺耳,他被驚醒了,高舉雙手朝樓上搖擺:“別唱了——別樂了——”
“你瘋了!”周維禎又將他拉到房子的後麵。
他沒瘋,手被周維禎拉住,雙腳卻在地上亂蹦亂跳:“有什麼可唱的?有什麼可樂的?有什麼可慶祝的?我們的力白費了,韓民的血白流了!你沒看條款?”
“看了,非常遺憾……”
“不是遺憾,應該憤怒!”吳祿貞憤憤不平地說,“這是什麼條款?全都按日本人的願望寫的!局子街是延吉廳治,為什麼要向日本人開放?百草溝,是通往寧吉塔的重要孔道,為什麼要向日本人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