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撫摸上那雙冰冷的手,乖巧的搖了搖頭道:“瑾瑜不疼。”
十來歲的孩子本是應該在父母的懷裏撒嬌的年紀,而眼前的孩子卻一直在忍受著常人所無法忍受的痛苦,且從來都不會喊一聲痛。如此懂事,也如此叫人心疼。
“給姐姐倒杯水好嗎?”長時間的昏睡讓自己的嗓子如幹澀不已。
微頓了頓,瑾瑜才起身去倒茶。他有意側著身子卻還是讓眼尖的淩汐看到了那隻垂掛著的手,似無力的黃花菜聳拉著腦袋,怏怏地掛在一旁。
“你的右手怎麼了?”
不大的聲音卻驚碎了瑾瑜手中捧著的茶壺,茶壺落地而碎,滾燙的茶水濺了一地,也落到了他那雙垂掛的右手上,瞬間紅了一大塊,而他卻似毫無感覺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低著頭,卻不難看出那眼中隱忍的忽閃忽閃的淚花。
似是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似的,淩汐的眼裏湧上了無盡的痛苦,緩緩地閉上眼睛,抬起僵硬的頸項,落下最後一滴熱淚,手指寸寸收緊又緩緩放開,任由心中的苦澀一點一滴地溢滿整個胸腔。
半晌,待睜開眼睛之後,卻是一片清明,不留半分痛苦,似乎剛才的一切都隻是一個幻覺般。
起身一片片拾起地上那碎裂的瓷器,仿佛在撿那碎了一地的心般小心翼翼。最後輕輕執起瑾瑜垂掛的右手,微笑道:“斷臂之仇,弑愛之恨,奪身之痛,我定會讓他血債血償,永嚐失而不得的痛苦!”
微微一笑很傾城,但瑾瑜卻覺得這樣的姐姐讓他害怕。但轉念一想,也就想開了。變的不是人,而是命運!命運逼得你喘不過氣來,命運逼得你墜入黑暗,命運逼得你無所遁形,命運再次將你狠狠拋棄。
自醒來之後淩汐仿佛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好好吃飯了,也開始慢慢地跟宮人聊天了,不再封閉自己,也不再強迫自己。對司鴻顏墨的態度也漸漸地熱絡了起來。
不是沒懷疑過她的別有居心,但是每當看見她微笑著迎接自己的到來,微笑著為自己沏上一壺熱茶,微笑著回答自己每一句問話,微笑著送自己離去,司鴻顏墨就覺得,即便是別有居心也甘之如飴,因為對她,自己實在是沒有任何抵抗力。他便隻好安慰自己,是瑾瑜讓她放寬了心,畢竟她待那孩子好得不得了。
邊境鍾離軍隊屢屢犯境,擾人清夢。沒想到在容成尹少的帶領下,鍾離軍隊猶如猛龍過江般凶悍異常,每一次來襲都讓自己損失慘重,殊不知,那些精忠報國的戰士們都是抱著一顆熱忱的心,帶著家中老少的依托,眾誌成城,誓為三王爺報仇雪恨。
人心都是肉做的,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而他們除了要守衛他們的家國,更是要讓敵人明白,他們的人並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司鴻顏墨一邊緊張地指揮著邊境的戰事,一邊卻不忘讓人張羅著淩汐的冊封大典。朝中大臣紛紛反對,邊境戰事吃緊,百姓怨聲載道,不宜在此時興嫁娶之事。
司鴻顏墨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弊,但是讓他放任這麼一個好機會卻做不到。人雖在身邊,可是總覺得她會不經意間地離去,他已經占有了她的身,卻占據不了她的心,唯有將她的人也鎖在身邊,才有那麼一絲一毫地安全感。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不是常人所能體會的。
十日之期在外人看來即彈指一揮間,而對於淩汐而言,卻似人間無數年。每天都要為自己戴好一張偽裝的麵具,笑臉迎著那些令自己恨得牙癢癢的人,等待著死亡來臨的那一天。
對於司鴻顏墨而言,卻似洪水猛獸。越是接近那天的到來,卻越是惶惶不安。看著那些火紅的幔帳,火紅的燈籠,一張張火紅的喜字貼滿了整個皇宮大院,紅紅火火的喜慶,卻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感,仿佛下一刻就要淹沒在茫茫的火海中。
而對於暗中到來的鍾離君諾而言,卻似遙遙無期。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見相守,明明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到她身邊,可是看著那被紅所淹沒的宮殿,卻覺得鑽心地痛。
當宮女為她細細描上一雙黛眉,貼上一對梅花鈿,朱唇一點桃花豔,還有那芳澤可親的鉛華,薄薄的一層淡染胭脂,甜香滿頰。一頭雲鬢被高高挽起,朱釵插滿頭,一頂鳳冠壓得脖子一沉。一身火紅的霞披罩在肩頭,絨毛的邊領輕輕地在臉頰邊摩擦,仿佛愛人的手輕柔撫弄。
“你們都退下吧。”朱唇輕啟,失卻了新娘子應有的喜悅,凍結了身邊人的心。
確認宮女們都退下之後,淩汐才將那壓得脖頸疼的鳳冠取下,輕輕灑了些什麼,才有重新戴上。端看那亭亭玉立的女子,即將邁向那千萬人景仰與羨慕不已的鳳後寶座,睥睨天下。收起眼底那抹瘋狂的肆虐,握緊袖中那鋒利的尖刀,巧笑倩兮,緩步走出這困頓已久的未央宮。夜未央,心已死,終將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