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是的,那個人正是蘭花昔日的戀人李二牛。此刻,他上身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了,他的臉色慘白,兩道黑粗粗的眉毛緊鎖著,高大的身軀癱軟地躺在炕上。
“他一定是流了太多的血才這樣的……”蘭花的聲音幾乎有些顫抖了,她急忙把燈遞給香草,和吳媽共同去查看二牛的傷勢。隻見二牛胳膊上的一個血洞還在向外流著血。
“別耽擱了,”吳媽說:“蘭花,你趕緊去找本草堂的那個老先生,隻有他才有辦法止住血。這裏,我和香草照看著。”
“好,我就去。”蘭花二話不說,抬腿向門外走去。
那時,天還沒有放亮,她急匆匆地行走在通往本草堂的路上。那條離清靜寺不算是很近的路,這時仿佛更長了。
她腳下不停,很快便到了本草堂。蘭花動手去敲門,可是一直敲了許久,本草堂的門還是嚴嚴實實地緊閉著,屋內一點動靜也沒有。她猛然感覺到自己是太過莽撞了。便衣隊才剛剛出城,誰敢在這種時候,隨便打開自己的房門呢?
想到這,她停住了手,盡量放低聲音說道:“老先生,麻煩您開一下門,我是前些日子來抓藥的那個女人,現在急等著求藥,。”
過了好一會兒,本草堂的屋子裏才有了響動,那個年逾花甲的老先生,披著一件衣服戰戰兢兢地把門嵌開了一條縫兒。
“你這個女人,真不讓人安生,這麼兵荒馬亂的,哪個還賣藥哇?”那個老先生說道。
“老先生,麻煩你了,那些便衣隊已經走了,有人受了傷,再不醫治就來不及啦。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吧。”蘭花懇切地說道。
那老先生卻連連搖頭:“你這孩子,還是走吧,有事天亮再說……”他說著,就要關門,無奈蘭花卻一把將門死死地拽住了。
“好吧,好吧,那我就跟你走一遭……”本草堂的老先生拗不過蘭花,隻得去拿藥箱。
兩人到了清淨寺的時候,吳媽和香草正在焦急地等著。
香草搬過一張凳子。本草堂的老先生坐下後,熟練地撕開了二牛血染的上衣,嘴裏卻嚇道:“我說不是普通的毛病,這可是槍傷啊。這頭疼腦熱的病,我還能治,可這是槍傷啊,我治不了……”他說著,站起身來,提起藥箱就要向外走。
蘭花一把將他攔住,幾乎急出了眼淚,哀求道:“大爺,求求您,救救他吧,他不是壞人。”說著竟一頭跪了下去。
本草堂的老先生看了看蘭花,又看了看躺在炕上的二牛,歎道:“人都說行醫積德,可這年頭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受過槍傷的人大多是有來曆的,這些人,不是兵,就是匪,這年頭,兵匪難分哪!好吧,看在你這個孩子的份上,我就救他一命。”
……
血很快就被止住了,子彈也被取了出來。本草堂的老先生一邊包紮二牛的傷口,一邊對蘭花說道:“命是救回來啦,可起碼也要將養十天半月的,這樣的傷口最怕血崩,萬一血崩,凶多吉少。這個人的命要是保住了,不要告訴任何人是我救了他的命。”
在便衣隊過境的那個夜裏,李二牛撿回了一條性命,他做夢都不會想到,那救他命的人竟是他從前的戀人蘭花。
直到第二天夜裏,二牛才醒轉過來。那時,香草已經回客棧中去了,蘭花正在屋子外麵給二牛熬藥。吳媽守在屋裏,忽然聽到小虎喊道:“叔叔,你醒了。”便走過去看,見二牛果真睜開了眼睛。
李二牛剛一醒來,恍惚之中見到一盞火苗竄竄的油燈就放在離自己不遠的一張矮桌上。他就像是做了一個夢,而醒後發現自己竟然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想動一動,身子竟沉軟軟的,沒有半點力氣,並感到有些頭暈。這是什麼地方?自己怎麼到了這裏?記得自己明明是在搜查日本人的行列裏,身邊的那些便衣隊戰士都到哪裏去了?為什麼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他的耳朵裏曾經充滿著馬嘶、呼喊和槍聲,而現在周圍的一切卻是這樣的平靜。這種平靜反倒讓他覺得不安,他掙紮著就要坐起來。
“叔叔,你醒啦?”忽然就聽到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身邊正站著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孩子,一雙閃爍著稚氣的眼睛,正關切地注視著他。
“二牛,你真的醒了?”接著又見到,一個出家模樣的人出現在自己麵前。
“這是什麼地方?你們是誰?”二牛問道。
“這是清靜寺呀。二牛,記不得了?我是吳媽呀!大閻坨子的那個吳媽。”吳媽說道。
李二牛這才看清,那人果然就是吳媽。
“我這是怎麼啦?吳媽。”二牛問道。
“你受傷了,二牛。”吳媽說。
他這才想起,昨天晚上,搜查小鬼子的時候,他突然遭了黑槍。當時他並沒有感到什麼疼痛。可是後來,拐上了那條通往縣城西北街的路後,他卻慢慢感到有些發暈。這才發現,傷口正汩汩地向外冒著血。他撕下一塊布條,想纏緊傷口,但卻無濟於事,隻得強撐著向前走。最後看見清淨寺的泥牆,順著泥牆又走了一會兒,便到了寺門口。他想扶著寺門站上一會兒,卻突然跌進寺裏來。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