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為何現下不是海棠落花的時節，今夜卻偏偏落了滿枝頭，原來是有這番預兆！
他不顧著還未穿鞋履，縱然這般仍是腳不點地地循著那點火光跑去，到了時，雙足不僅濺滿汙泥還被尖銳物什劃傷，平添幾點血紅。
他目空一切地隻想要往那團還未興起的火光裏飛去，可耳邊卻傳來一聲譏笑，“燕元期，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是熟悉的刺耳聲音。他側眸望去，便見董莽自那屋內向外踱步而出，步伐穩健有力，明顯早有準備。
燕元期愣住，他連連幾聲譏笑夾雜著火苗竄起的劈裏啪啦聲一齊入耳，不得不讓他一經站定，當即愣住，且聽他接著說道：“燕元期，你該謝我付之一炬毀了婉兒的屍身！不然她難道還要再被你救回，再落得跟這輩子一樣不知所終的下場嗎！”
婉兒……她眼下還在那屋中，她不會呼吸不會言語，他得進去將她救回來，不然一切就都完了！
回過神來的燕元期不再理會董莽，抱起身邊的一桶清水往身上一澆後，便欲往裏頭衝去。這一場大火終究注定了它來曆不明，還未到門口，他便被一陣忽然從內向外竄出來的大火勸退。
他幾近發了瘋一樣地扯著嗓子嘶吼道：“董莽！這裏麵的是婉兒，是婉兒啊！你究竟做了什麼，你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董莽仍舊笑著，麵上並無一分情緒，像是隻會做笑這個表情一樣。但他笑得很為誇張，原本不大的嘴唇有意咧開到最大的程度，露出滿口汙黃的牙齒，他的麵容因為保持這個動作良久已經顯得有些僵硬了。
半晌以後才見他緩緩斂回，眼裏早已被憤恨代替，“燕元期，我雖然利用了婉兒，但她是我最為疼惜的女兒。我這般疼惜的女兒再最後生死關頭棄命救你，已經兩次了！”
“你叫我如何受得了……”董莽抓狂地揪著自己已然半白的頭發，接著說，“婉兒自跟著你那一日起到死，她沒有一天不是活在煎熬裏的！如今她好不容易得了解脫，我是不會再讓她重蹈覆轍，再與你糾纏不休！”
“那是你的女兒，你還當她是你的女兒嗎？你既當她是你的女兒，為什麼要害她，為什麼還要害她……”
整個房屋已被烈烈熊火所包圍，滾燙的氣息逼麵而來，燕元期原本那如死灰一般的僅存念想，也因這油然蹭起的火勢頓時湮滅。
傾然間，有著什麼東西崩塌之聲，他抬眸望去之際，才覺大火已燒至了屋頂。
董婉兒……婉兒……她已再無複還的可能了。
半邊原本沉暗的天際也因著這一場大火而明亮起來，恍若白晝一般，府門外頓時間鹹集了詵詵路人，紛雜人聲一片，輿論嘩然，皆當這為一場笑談。
獨燕元期滿目絕望地癱倒在地。
許是因為火光映照的緣故，此時他落在院內那一眾垂絲海棠上的目光分外柔和。
那份柔和，亦是從前董婉兒不曾遇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