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趴到了床上。我躺在散著淡淡雛菊、花香的被子裏,翻滾了兩下,合上眼睡去。
我回家了,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了,這是我的家,唯一一個我可以毫無顧慮地呼吸的地方。
這一覺睡得極舒服,我不用擔心李桂芳會叫我起來做家務,不用擔心到了時間點要去上班,什麼都不用想,也沒人來吵我。
拉上窗簾,房間昏幽,分不清白天黑夜,我就像一隻冬眠的熊,似乎睡過了一個季度。
我是自己醒來的,自然而然地睜開眼睛,看到房間裏的擺設還以為自己仍在睡夢中,反應半天才想起這是真的,我是回家了,和媽媽和好了。
開門出去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家裏開著暖黃的燈,悅悅正趴在媽媽懷裏,抱著美少女戰士的玩具說著什麼,齊叔叔坐在小沙發上泡茶,聽到開門聲,三人齊齊望向我。
“醒來了?那就開飯吧。”媽媽抱著悅悅起身,往桌子邊上走。
“你們,在等我嗎?要是我睡很久飯菜涼了怎麼辦,怎麼不先吃呢。”我有些受寵若驚。
“廢什麼話,過來吃就得了,哪這麼多說的。”媽媽嘟囔。
我聽了倒是笑了下,這才是我媽。
“好~”我步伐輕快。
爸爸去世後,餐桌上他的位置一直是空著的,我以為齊叔叔會坐在他的位置,不過沒有,他坐在媽媽右手邊,儒雅地吃著,偶爾給她夾下菜。
我一邊照顧悅悅吃飯,一邊偷偷觀察他們。
“你別光顧著她,自己也得扒幾口,我看她吃得挺好的,是吧小花。”
“嗯!”
我還在四處看,誰是小花,很像一隻貓咪的名字,我又低頭往桌底下尋。結果聽見悅悅應了聲,我驚訝了。
“怎麼管她叫小花?”我問。
“你又沒說她叫什麼名字,我問她她說她叫小花。”她說,“她不叫小花嗎?”
“她叫曾紫悅,小名悅悅。”我有些哭笑不得,暗道自己疏忽,名字都沒有跟媽講。
“那她怎麼說她自己叫小花,我叫她她還答應。”她也有些哭笑不得。
“沒事兒,你叫她小花吧,估計她喜歡所以答應。”我說,怕她會尷尬。
齊叔叔不說話,在一旁溫和地笑,和爸爸不一樣,爸爸笑起來傻乎乎的,眼睛眯成縫嘴巴大長著,個子又高又壯,傻大個兒一個。齊叔叔也高,不過是瘦高瘦高的,皮膚白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這時候才好好看他,每一處都會不由自主地跟爸爸進行比較。
爸爸頭發是黑黑硬硬的 ,常年都是板寸,根根立在頭上,每次我騎在他肩上抱著他的腦袋都覺得紮手。
齊叔叔頭發是暖栗色,整齊地梳好,沒有一絲雜亂。或許是做醫生的強迫症,我猜想。
爸爸眼睛很大很亮,每次我躲貓貓他不到一分鍾能將我找出來,然後抱著我撓我的癢癢,我就一直在他手上撲騰,卻掙不脫,那時覺得他真是世界上力氣最大的人。
齊叔叔近視,帶著無邊框眼鏡,單眼皮但是不小,眼神溫溫的沒有攻擊性。不知道做手術的時候會不會不方便,我揣測。
爸爸有胡子,經常剃,會留下青青的胡茬,他常用他的臉來蹭我,刺得我直躲。
齊叔叔臉很白淨,男人似乎不容易長皺紋,所以他顯得挺年輕。不知道我爸爸到了他這個年紀是什麼樣子,我心情低沉下去。
越比較,就越發現齊叔叔和爸爸不一樣,根本是不同類型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愛情,能讓一個女人抹掉過去的一切,真真正正重新開始。
齊叔叔這個人剛出現的時候,我很恨他,我沒有爸爸了,原本我和媽媽兩人相依為命,可是因為他連媽媽都不是我的了。
雖然他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可是他的存在就是讓我十分討厭的事情,我沒有和媽媽吵架,隻是一直抗拒著和他們說話,用冷暴力表示我的不滿。
他們並不在乎,他們依然相處得很好。
那時候我高中,我決心要考很遠的大學,離得遠一點,不想再見到他們,可是又怕媽媽會被他欺負,糾結很久,最終去了不近也不太遠的武漢大學。
和曾明旭談戀愛把她帶回來看的時候,齊叔叔也在,我當時很不高興,我交男朋友關他什麼事,他又不是我爸爸,憑什麼他要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