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浣仿佛被人定住了似的,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摟住了周唯贏,在他懷裏說:“我不走,那你呢?”
周唯贏說:“我也不會離開你。”
方浣感覺自己的脖頸間有些濕潤的氣息,他聽到了周唯贏微小的啜泣聲,他的心頓時都融化了。周唯贏不是一個感情外放的人,很多對他而言造成深刻影響的事情他其實都會選擇憋在心裏,久了,他就好像無堅不摧一樣。
方浣從未見過周唯贏有過為難的時刻,想必也隻是未到傷心處吧。
“對不起。”方浣摸著周唯贏的頭發,“對不起。”他不知道要怎麼才能安慰周唯贏,他沒辦法要求周唯贏像自己一樣瘋狂得仿佛什麼都不在乎。但他心中又疼得要死,一切因他而起,刀卻架在了周唯贏的脖子上。
“我是不是特別沒用?”周唯贏悶聲說道,“他們是我的親生父母,我總是習慣了忍讓,覺得我可以忍下去……我為了讓自己忍下去,選擇不跟他們一起生活,逢年過節隻見一麵……我以為能相安無事,但我其實隻是在逃避。多難的工作我都能處理好,我的家庭卻被我自己弄得一團糟。我處理家庭問題的方式跟工作截然相反,我在工作上有多果斷,在家庭中就有多拖泥帶水……我以為這樣對大家多好,結果是沒人滿意,我父母恨不得殺了我,也讓你傷心難過了。”
方浣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他隻有跟自己父母作對的經驗,讓他如周唯贏這樣沉默的隱忍,他可能早就憋死了。他也沒辦法一味的辱罵周唯贏的父母如何不仁不義,父母千百般不好,也得是周唯贏自己去說,他在這裏不分青紅皂白的跳腳,隻圖自己罵得爽快,又把周唯贏至於何地呢?
他什麼都不求,隻想讓周唯贏心裏好受一些。
“唯贏,不要想了,事情總能過去的。”方浣說,“在我心裏你最好,我最愛你。很多事情我們都控製不了它的到來,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走下去。往前走,走會有希望的。你還記得你對我說過什麼麼?”他依照著周唯贏當時的口氣,說道,“別怕,有我在呢。”
周唯贏抬起頭來,揉了揉眼睛,端看方浣,方浣揚起脖子親了周唯贏一下,認真說:“有我在呢。”
周唯贏點點頭。
方浣說:“我會陪著你的。”他想摟周唯贏,但是碰到周唯贏時,周唯贏不自覺地疼得後退了一下,方浣問他怎麼了,伸手摸了摸他的腿,周唯贏被他爸用椅子砸,還被踹了一腳,一直忍著。方浣連連追問,他才肯說實話。方浣聽後眼都紅了,一邊哭一邊給周唯贏找藥。
天亮了,滿世界都是喜悅的氣氛,隻在這一隅房簷下,周唯贏和方浣這對苦命鴛鴦依偎在一起,仿佛時間和空間都與他們絕緣,他們隻有對方。
因為周唯贏被迫出櫃這件事,周家上上下下都籠罩在陰雲中,周父被氣到吃藥,周母的悲情情緒發揮到了極致,她滿世界訴苦,娘家人也知道了周唯贏的事情。
這幾天周唯贏的電話和信息就沒斷過,全是親戚莫名其妙的關懷和問候。長輩們對周唯贏十分恨鐵不成鋼,但是他們覺得周唯贏就是圖個新鮮,早晚會收心回歸正途。隻要周唯贏肯跟他爸媽認個錯,一家人終歸是一家人。
周唯贏的同輩人對此的關心程度不如長輩,就算來問,多半也是被自己的父母指使來打聽八卦,末了卻會跟周唯贏說,你自己怎麼想就怎麼做吧。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周唯贏這點事兒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他的朋友們自然也能聽到風聲,過來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隻能找他哈拉哈拉一些有的沒的,到後來,周唯贏幹脆誰都不想理了。
這種事情,無論外人是認為他對也好錯也好,都是處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和立場,沒人能為他做什麼,到最後事情發展成何種結果,說到底也與他們毫無關係。
這是周唯贏過的最清淨的一個年,往年他要麼陪家裏人,要麼參加一係列狐朋狗友的聚會,從未留給自己一點時間。今次,他終於可以安靜了,哪怕哪裏都不去,隻在家裏躺著睡覺,他都覺得內心輕鬆了很多。
當然,他被他爸用椅子砸的那一下也不輕,那天他已經麻木了,感覺沒那麼重。但後來身上的力氣都鬆懈下來,才發覺真的很疼。
方浣特別擔心周唯贏,本想讓他去醫院看看,周唯贏隻是皮肉傷,他不想動,方浣也拿他沒辦法。除此之外,方浣覺得現在的狀態也不錯,雖然他知道問題沒有完全解決,但能跟周唯贏在一起,他也不想去擔憂尚未到來的風雨。
周家父母自從那日之後就沒有過好臉色,全家人都知道了他們的遭遇,萬分同情之餘也免不了天天說閑話。周父是個好麵子的人,也不跟親戚往來了,在家裏生悶氣。周母先是在家裏以淚洗麵,後來跟自己的親戚朋友各種訴說,每每說到傷心之處又會落淚。
話裏話外就是周唯贏辜負了他們的養育之恩。
周父覺得周母很煩,兩個人為此還打了一架,周父的態度很明確,周唯贏這麼混賬都是周母逼的,成天到晚叫他去相親,這下好了,找了個男人回來。周父覺得周唯贏不可救藥,他實在沒辦法把自己的兒子跟那些肮髒變態的同性戀聯想在一起,每每想到,他心髒病都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