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時,庭院蟬鳴深深,寂靜夏夜的薄霧忽凝忽散,如夢迷幻難覓。
房中燭影斑駁,匍匐床前的少女衣衫淩亂,微微顫栗的手中緊攥著匕首,橫在自己白皙脖頸之間。
她雙眸如星,美若芳物,隻是此刻這雙天妒的美眸中,卻閃爍著與她這張清麗麵容完全不符的幽憤。
“你們若再敢上前一步,我便血濺三尺!”
站著兩個赤著上身的麵容醜俗的男子,而男子之後,則是她的繼母劉氏以及她的妹妹,程盈盈。
“喲?倒是看不出來,你如此忠烈?”劉氏嘴角勾著冷意,“大丫頭,這事兒你也莫怪我,要怪你就怪你自己,不該懷有不軌之心!”
“太子要的是程家女,我如何不能嫁!”
“你給我住口!”劉氏一聲厲叱,“也不知老爺聽了你娘那個狐媚坯子什麼話,竟讓你嫁給太子!你可真是好手段,之前將張家公子迷得魂不守舍,如今居然貪想你妹妹的富貴!”
聽到那熟稔的名字,程曦瑤目光微晃,語氣更激動:“你莫要汙蔑他!”
見此,劉氏目光狡黠,上前一步奪過程曦瑤手中匕首,挑起程曦瑤的下頜哂笑道:“今兒你就乖乖從了,明日一早便將你送嫁給雲陽縣丞那個老頭,絕了你的心思。”
程盈盈亦在一旁眯眸冷笑,“姐姐你放心,母親請來的這兩位,都是房術高手,一準會讓你舒服上天的。”
程曦瑤死死的咬著薄唇,滿腹的狂怒,卻抵不住心頭的悲涼,她從出生就注定是悲哀的。
她的母親是青樓女子,根本上不得台麵,所以即便父親將母親接回了府中,也沒給母親任何名分。
至於她,雖說身為長女,但也因為母親的身份,從來沒得到過任何人的尊重。
但這些她都不在乎,隻要母親平安、弟弟無恙,再多的苦她都願意受,打記事起她一直都唯唯諾諾,任憑別人欺淩,隻求一個明哲保身。
可為什麼,這些人總是要趕盡殺絕?
其實她不在乎太子妃之位,她隻希望就能帶著母親和弟弟脫離苦海。
她清楚這對母女打得什麼主意,但她根本無力反抗,與其被人淩虐羞辱,到不如自己來做幹脆了結。
若今晚被人玷汙,成婚當日便是欺君之罪,屆時一切責任又會歸咎於母親。
“嘭!”毫無征兆地,程曦瑤朝向劉氏身後的立櫃重重撞去。
那雙空洞星眸裏,望不盡的淒然、悲涼。
事發突然,劉氏手裏緊拽著錦帕,倚靠著門扉徐徐喘息著,一旁的程盈盈亦是驚魂未定,母女二人目光惶然望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程曦瑤。
那兩個赤身男子,更是嚇得一臉慘敗。
久久,癱坐一旁驚然失色的程盈盈拉了拉劉氏袖擺,低聲囁嚅:“娘…她是不是死了?”
劉氏柳眉微蹙,默了許久,而後緩緩開口道:“死了便死了,你慌張什麼。”
振了振精神,劉氏目光略帶嫌惡地望了程曦瑤屍身一眼,冷冷道:“不過是個不受寵的長女,能算得了什麼,一會兒派人來給她穿上嫁衣,扔到山溝之中,之後若有人問起,就說她逃婚不慎摔下山崖身亡!”
三更,兩個車夫駕著木車夜行,沿著崎嶇山路盤桓而上,壽山山後乃是一片亂葬崗,於常人而言陰涼至極。
山間陰風怒號,夜梟時而淒厲鳴叫令人心中發怵,其中一車夫將車停在路邊,畏縮地看了看四周,小聲道:“走吧,人丟在這兒就行了,再往前去我怕撞見什麼髒東西。”另一人讚同點頭,將程曦瑤屍身丟下隨即駕車離開。
淡月梨花下,程曦瑤一身正紅嫁衣格外刺目。
恰時,一陣涼風穿身而過,拂起幾縷青絲悠悠飄散,躺在木輪車上的程曦瑤微微動了動指尖。
而後意識漸漸蘇醒,睜開倦怠雙眸,程曦瑤隻覺得頭極為沉重,似是有千斤拉扯一般。
“這是哪兒…”程曦瑤起身環顧,周遭一片荒涼衰敗,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之景,她剛剛還和那個女人撕扯,怎麼一轉眼來到這個地方…
一身嫁衣,荒郊野外。
她緊了緊了衣襟,目光有些詫異,難道…穿越了?
“呃…”忽然,四零散落的記憶猶如洪水一般湧入腦海……
一樁樁一件件宛似利刃一般插進程曦瑤心扉,她與她的命運好似上天運作一般驚人相似,現世,繼母苛待,甚至為了侵吞家產將她推下閣樓…
她坐在地上怔楞了許久,最後眸中,竟閃爍起滔天的幽怒。
“你也不想死對嗎…”她伸出手輕撫自己的麵龐,呢喃:“我會代你好好活下去,你的執念也會是我的執念,我會替你完成!”
月光之下,紅衣俏人撫臉自言,也好在四下無人,否則必定嚇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