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這麼好的環境,一天不說把心思用在學習上,就知道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我——”
“‘我’什麼!我錯說你什麼啦?不是你和人家鬼混,那學校那麼多人,他陳浩宇怎麼不叫別人和他走,偏偏叫的是你呢?那韓永嘉怎麼不給別人寫信,偏偏給你寫?
“沒話了吧?你不是嘴硬麼,怎麼沒音啦?我就說這幾年你不太生病了,也長大一些了。我們忙著家裏,放心地供你們在學校讀書,誰知道你竟然每天忙著幹這事!
“你們現在的條件多好,爸爸媽媽都在身邊。我小時候八歲死了爹,九歲你外婆就改嫁了。我沒爹沒娘,隻能是靠奶奶養活。我上學成績那麼好,你奶奶成天罵我是想考女官哩,不讓我上學。我初中畢業就停學了!……”
罵著罵著,她竟嚎啕大哭起來。文秋隻好默默地在旁邊陪著她抹眼淚。
除了被媽媽的氣勢震撼到以外,文秋還為媽媽感到惋惜。她想:是不是媽媽當年沒有條件考大學,以至於她不能成就一番事業,所以現在有很強的補償心理。她的補償不僅僅是在子女的身上,而且在自己的生活中。她不遺餘力地不斷蓋房子,這幾年很少過問孩子的生活。她所想取得的卓越成就之一,就是:在孩子身上,用最小的投資換取最大的回報。可惜她沒有成功,至少現在文秋的實際情況已經明確地告訴她:她遭到了慘敗。
既然人家失敗了,就讓人家好好地哭一場吧!文秋這樣安慰自己。
第二天,文秋就被媽媽安排,進行“勞動改造”。具體內容是;新蓋的南房屋裏水平線太低了,從院裏取土,把它墊高一些。
早早起來,文秋就開始了苦力勞動。她先找一個舊籮筐,裏麵鋪些報紙。然後用鏟子把院裏的土裝進去,裝滿籮筐後,提到南房內,傾倒在地上,再繼續。一晌下來,文秋累的腰酸背痛,也不敢有一絲鬆懈。
自己這樣辛苦,究竟是因為什麼呢?文秋一刻不停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在這個家裏,自己得不到溫暖,也就罷了,還要忍受一次次地傷害。從小以性格乖巧而出名的她,現在卻成了遠近聞名的“逆子”。自己合理的願望得不到滿足,一任父母糟蹋自己的青春,難道事情就這樣算了嗎?
“有人嗎?”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文秋正要答應,媽媽卻從屋裏衝出來嗬斥文秋:“去,躲到屋裏去!我不想讓你在外人麵前丟人現眼!”
文秋默默地退到了屋裏,眼裏已經沒有了眼淚,隻有一腔幽怨。
“有人嗎?”來人的聲音又想起來了。
“來啦來啦,是誰啊?”媽媽看她進了屋,才急匆匆地去開了門。
原來是隔壁的阿姨。文秋從屋裏的窗上看到了。
“他嬸子啊,是這麼回事。我正在家裏做餃子餡,忽然找不見我家的叉子了,想借你的用一用。”
“是這樣啊,你稍等,我回屋給你取。”媽媽轉身進屋,四下裏找叉子。
“在這——”文秋指著牆上掛的叉子說。
“少做聲!”媽媽瞪了她一眼,拿起叉子急忙就出門。
“在這裏,你拿去用吧!”媽媽很客氣地送阿姨出了門。
她就是這樣一位媽媽!在別人麵前,她是個大好人,笑容、錢財,她都未必吝嗇。可是在自己的子女麵前,卻像是遇見了幾輩子前的冤家,子女稍有冒犯,她就大動肝火。這是為什麼?
是因為她從小是個孤兒嗎?她的成長經曆中,從來沒有體會到家庭的溫暖。所以在她為人父母後,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付出。她認為,隻要自己擔當這個“母親”的名分,她的孩子就算是萬幸了,就比她當時要幸福一萬倍。
她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所以在她的孩子麵前,指責永遠是第一件事情。她看他們渾身都是汙點,她是想借用“指責”這個工具,來彰顯自己做母親的是多麼的不易和艱辛。
文秋記得不知從哪本書上看到過:一個理想的和諧家庭,應該是建立在家庭成員彼此欣賞的基礎上的。文秋極力想偽裝出一種對其他家庭成員的欣賞,然而她現在決定斷然放棄了。她不配,她沒有那個能力。
她的力量那麼弱小,以至於在家庭成員對她不斷地傷害中,隻能流著淚,舔著自己的傷口。她不僅僅是沒有力量還擊,她連怎樣防守都不懂。原因很簡單,她在親人麵前太裸露了,沒有用絲毫的偽裝來掩護自己。
就這樣每天辛苦地幹活,她毫無怨言。沉默,成了她唯一的表達方式。她隻有一種放鬆身心的辦法,就是收音機裏中午十二點的長篇評書。她坐在地上休息,聽著評書,有一種做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