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王先霈

周濯街先生從黃梅打來長途電話,告知他又完成了一部長篇神話小說。題為《小兒之神──項托》。他專心寫作的時間並不很長。大約是90年代之初,才聽到他說起要寫出係列的中國神仙傳的設想,而五、六年後,已經出版了十幾本長篇小說,都有數量眾多的讀者,這樣的效率和速度實在驚人,我們湖北有兩位關注曆史的作家,一位是楊書案先生,他的曆史小說數量多,質量高,涉及麵廣,近年集中於先秦諸子,尤顯特色。楊先生早年從北京大學畢業,其人文質彬彬,溫文爾雅,書卷氣濃,作品富於清雅之氣。近作《孫子》、《老子》,與十多年前的《九月菊》相較,情節的峰回路轉、起伏跌宕似乎少了一些,而內容的哲理味和文辭的形式美則多了很多。楊先生小說的文雅性,並沒有妨礙它們的流傳的廣度,在海內外,它們有許多的知音。另一位就是周濯街先生,他完全是別一種路數。周小說敦實壯健,他不是從教室、書庫裏走出來的,他從民間傳說獲得滋養的遠過於從圖書館得來的積累,雖然他的作品也征引典籍,他在寫作中也翻查史乘,但他不輕易為材料所拘牽,他更看重老百姓的趣味與信念,更自由奔放地發揮想象。周先生的讀者是很多的,他的創作是好些個出版社所密切注視的。但是,與楊先生比較,文學界,文學批評界對周先生還沒有足夠的注意。這裏麵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麵的,而我們的趣味、眼光、標準的單一性,是一個重要因素。

遠自“五·四”以來,近從80年代以來,我們熱心於研究、學習西方文學,這是非常必要的,是有益的;對於民間文學,尤其是對於活的仍然在千萬群眾中流傳的民間文學,忽視了,輕視了,這顯然是不對的,有害的。民產文學中固然有一些粗俗的東西,粗糙的成分,它也有、它更有清新剛健的、活潑健康的內涵和形式。以文人文學的規範,以西洋文學的規範,去衡量中國民間文學,是很不適當的;反過來也是一樣,也不能用中國民間文學的傳統觀念去評價西洋文學、文人文學。正是從以上所說情況出發,我覺得周濯街的創作值得給予更多更大的注意。

我曾為周先生的《男婚女嫁之神──月老》寫過序言,現在的這本,讀起來興味更濃,我看到了作者明顯的提高。使我欣喜的是,作者並不是走一條向文人小說,教授小說靠攏的路,他沿著自己的方向前進,沿著自己的方向提高。

楊書案先生的曆史小說書香飄溢而擁有大量熱心讀者,周濯街先生的神話小說野趣盎然而將逐漸進入專門家視域,循此繼進,我們湖北的小說,我們全國的曆史和神話題材作品就將日見其豐富多樣,日見其成熟──這是大家共同盼望的。

1996年8月10日酷熱中於

武昌桂子山北區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