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整個房間變成了黑色,水晶球開始散出星星點點的光。“原來你的內心世界是這樣的黑暗嗎?冥嫣大人。”畫師的語氣有些嘲笑的感覺,冥嫣卻依舊坦然自若:“我並不覺得你會比我好多少,況且,我早就說過,我原本就屬於黑暗。”這時的畫師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薄薄的木門之外,有人正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他們裏麵的對話。水晶球發出的亮光不斷的變幻,門外的人透過門縫看著一閃一閃的光亮,然後時不時的回頭,生怕突然有人闖進來,發現自己的存在——安然一直跟著他們,她太想知道畫師的秘密。好奇會愛死貓,不過大概,她是幸運的。
房間裏麵,畫師對冥嫣說:“大人,請配合我喲。看著麵前的這顆水晶球,專心的看著它。”冥嫣笑的平淡:“怎麼,你自己看不透了麼?所以才要借助這顆水晶球的力量?”畫師眉毛一挑,順手架起畫架:“真不愧是大人啊,我這麼一點心思都被您看出來了。”冥嫣不再笑了:“讀心術。讓我猜猜看,魔族?吉普賽人?還是……血族?應該不是血族,對吧。”畫師拿起擺在地上的炭筆,對著冥嫣點了點頭:“是的,我不是血族。我的母親是吉普賽的巫師。”“難怪呢。”冥嫣的語氣裏麵帶著一副理所當然的味道,同時眼神裏再次加上了那種平淡的笑意。“難怪什麼?”畫師一麵用炭筆在鉛畫紙上塗抹,一麵問道。
“難怪你會在這裏,難怪你會流浪到這裏。”
“這有什麼必然的聯係嗎?”
“因為你身上有吉普賽人的血統,所以你注定了要流浪。和血族一樣,但又不是血族。”
“我並不覺得自己與血族有什麼相似的。”
“血族和吉普賽人的相同部分是什麼呢?你覺得對於你自己而言,最難過的什麼?”
“我沒有最難過的事情。”
“不,每個人都會有的。吉普賽人,對於他們而言,一切的苦難都不算什麼。”
“怎麼說?”
“他們很弱小,沒有人幫助他們,可是他們依舊可以載歌載舞的活著。神可憐他們的弱小無助,所以賜予他們法力,讓他們可以通過塔羅牌或者是水晶球來占卜未來。可是有些事情對於他們而言,則是永遠的傷痛。那就是無法改變的被排斥,不得已不斷的去流浪,必須不斷的離開剛剛熟悉的地方。其他的一切都不算什麼,沒有家,就是最大的悲傷。”
……
“你知道吉普賽人比起血族幸運在哪裏麼?”
“吉普賽人並不比血族幸運。他們的法力極為弱小,僅僅在於表麵的占卜,文字或者圖像。沒有絲毫的幫助。”
“他們沒有家,可是他們有死去的機會。總比……世人總覺得永生好,殊不知,血族的願望,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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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在外麵全然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最後隻能偷偷的離開。門口的老婦人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進出,隻是一心一意的打理著手裏的盆栽。三天之後,安然如約來到了繁華街的畫室,沒想到大門緊閉,連門口的老婦人也不在了。她感覺很奇怪,畫師並不像是那種會戲弄她的人,沒有理由到了約定的日子卻不在。安然在那裏從上午等到下午,一直到夜裏。畫師沒有來,夏倒來找她了。“為什麼那麼晚不回家?穿的這麼少,夜裏的風還是冷的。”聽著夏的叮囑,她卻依舊看著大門緊閉的畫室。
她並不甘心,第二天一早的時候又來到了畫室的門口。夏放心不下她,但是安然並不讓夏陪著自己,於是夏隻能悄悄的尾隨在她的後麵,遠遠的看著她。畫室的門依舊是關著的,門口的老婦人也依舊不在。第三天,第四天……一個月過去,畫室的門再也沒有打開過,老婦人也沒有再出現過。安然覺得不可思議,她問過很多的人,甚至於找過冥嫣。“那天之後,你還有見過那個畫師嗎?”冥嫣看著她的眼睛,搖了搖頭。冥嫣說:“他還欠我一幅畫像。”從白塔離開,她放棄了。
她甚至懷疑畫師最開始的目的就是來找冥嫣,隻不過是自己恰巧認識她,就被利用了一下。雖然她依舊不明白,畫師怎麼能夠隻看著她的眼睛就知道她所認識的人,心裏想的事情。後來的一天,在那個炎熱的天氣,她再一次路過了繁華街。原來畫室的位置依舊在那裏,隻是不再那麼的幹淨,好多東西都變了,唯獨門上的字母依舊。她走過了那個地方,筆直向前,卻在繁華街的深處,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那個老婦人,賣花、做占卜的老婦人。
看到她,老婦人並沒有什麼太多的意外,很平靜。“親愛的小姐,很遺憾你現在才來到這個地方。”她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老婦人繼續說道:“很抱歉,你尋找到現在的那位畫師已經離開了。”“離開?”安然莫名的有些憤怒:“他還欠我們一些東西,他答應過的東西!”老婦人擺擺手,示意安然冷靜一些。老婦人說:“想必在他離開之後,你一定也去過那個畫室。既然去過,為什麼不推門進去看看?或許會有些什麼東西存放在哪裏也不一定。”
她轉念一想,老婦人說的似乎也有道理。自己去過那裏那麼多次,卻從來沒有一次想要進去看一看。謝過老婦人,她重新走會了畫室的門口。有些做賊的感覺,當她的手搭上木門的把手的時候,一種感覺油然而生——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屋子裏麵空空的,原本掛在那裏五彩斑斕的油畫已經全部摘去了,隻留下一個個原來用來掛畫的釘子,突兀的立在那裏。地上滿是塵土,才這麼短的時間,牆角已經出現了蜘蛛網。總是這樣的,繁華落盡留下的隻有破敗,除了這個,就隻有滿地的落寞,難以言喻。
推開裏麵的木門,卻出乎意料的幹淨,就好像安然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畫架樹立在那裏,炭筆散落在地上,在上一次她坐的那個椅子上,擺放著兩個扁扁的包裹,似乎是兩幅畫。上麵分別寫著她和冥嫣的名字。走到平時畫師坐的那個位置,安然看到,上麵擺著一封信,寫著她的名字。打開信封,整齊的字體一行行的排列在那裏,沒有落款,但她知道,那一定是那個畫師留下的。字字句句,她似乎有些理解了畫師的不辭而別。
“請原諒我這樣的離開,其實我已經完成了你們的畫像。冥嫣大人或許說的是對的,對於吉普賽人來說,沒有家就是最大的悲傷。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完成了我應該完成的事情,離開是必然的。我想要去尋找,尋找我的家,尋找我早就應該去尋找的東西。也希望我留下的這兩幅素描,可以讓你和冥嫣大人看到自己最思念的東西,看到那些已經不在身邊的人。”
安然將寫有冥嫣名字的那幅畫送到了白塔,自己匆匆忙忙的拿著包裹回到家裏。關上門,她猶豫著要不要打開。與此同時,冥嫣在白塔的頂端,看著麵前的包裹,始終沒有動。一直到夜裏,安然才決定一定要打開看一看。一直到夜裏,冥嫣還是沒有這麼做。她一層層的拆開包裹的紙張,首先出現在她眼前的,是畫紙的背麵,準確的說是畫框的背麵。她猶豫著翻了過來,隻一眼,便愣住了,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眼前的畫紙。
那是一個讓她幾乎遺忘的人,隻存留在內心深處。自從來到這個地方開始,她便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
“媽媽。”她輕聲的喊,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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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嫣拆開了包裹,在某個滿月之夜。
冥嫣看著畫像。
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沒有什麼多餘的話語。隻是這麼看著,目不轉睛的,一直看了很久。忽然,她開始輕輕的笑。站在白塔的頂端,抬頭看著月光。她拿著畫像,拿起又放下,一步步的遠離再一步步的走近,來來回回,反反複複的看著。最後將畫像拿進了自己的臥室。
“伯爵大人,想必,你不會再離開了吧。”
噴水池
越是熟悉的東西就越是容易被忽略。這是人類的慣性思維造成的,往往對於新見到的東西可以有很深的印象,若是讓他去回憶每天都能看的的東西,卻反而有可能記不清楚,安然也是如此。這天下午的時候,她走過廣場,忽然對佇立在那裏許久的噴水池感到了無比的好奇。在她剛剛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注意到了有這麼一個噴水池,其中的水質清澈,水流溫和,沒什麼力度卻潺潺的不停頓。她停下了腳步,仔細觀賞起了這個始終存在的景致。
噴水池裏麵有著一個非常對稱的雕塑,雕刻的都是鮮花鳥雀,隻是在這其中,還均勻分布著四個小人。麵貌都差不多,不知道這樣的雕像是出自誰的手。她環顧四周,下午的時候卻沒什麼人,大約都是天氣熱了的緣故。她伸手去觸摸噴水池裏的水,溫溫的,好像是在陽光下久了的關係。水是從雕塑上麵噴出來的,隻是因為水流的強度似乎會因為時間和周圍的人而改變,這時大約是因為沒什麼人,所以水流極小,才看得清裏麵的雕塑。往一旁走了幾步,手依舊垂在那裏,觸著噴水池裏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