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熹晟安九年十一月冬至。
遠遠望去長樂皇城中那一座座深紅的宮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樣,卻顯得格外莊嚴。
一旁青石地板鋪成的道路兩旁紅磚碧瓦,院內的一些樹影映照在朱紅的宮牆上看上去斑駁陸離。
此刻承歡殿外路過了一些身著淺綠衣裳的宮娥們,似是交頭接耳的說著些什麼。
“你聽說了嗎?陛下有三年沒去這承歡殿了,可今日下了早朝便去了。”
一名宮娥小聲議論著,眼神不時往著殿內瞥去。
另一個拿著食盒的宮娥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別再多看。
“誰知道呢,勸你不要多看,誰不知道這裏住的那位是個妖女。”
“我自打進宮以來她就住在這裏了,可我卻從未見過這個人,她應該長的很美吧?”那位年紀看上去比較小的宮娥仍是有些好奇。
“念初昭容,噢不,現在是庶人了。”稍微年長一些的那個宮娥說,“她是我見過長的最美的後妃。”
說著那名宮娥臉上竟露出些惋惜的神色,“後來也不知道犯了些什麼錯被關在這兒,真是可惜,我當初在她這裏做過事,她對待婢子也是極好的。”
“當初也是盛寵一時啊。”拿著食盒的宮娥感歎道,“不過這宮裏,有什麼事情是說的準的。”
“好了,不要再在這裏議論了,一會讓夏總管看了去,你我可都得領罰。”年長的宮娥說著拍了拍她們的胳膊,往別處走去。
於是這幾個宮娥便也都通通趕去別的地方做事去了,承歡殿外仍是一片寂寥,外麵的積雪已經快把門檻都沒過了。
殿內卻不同於外麵那般蕭瑟。
屋內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榻上設著青玉抱香枕,鋪著軟紈蠶冰簟,疊著著羅衾。
塌上正躺著一位身著素衣的女子,雙眸美的像一汪清泓,遠山黛眉,膚若凝脂,可她此刻眼裏卻同死水一般沉寂,看上去無比憔悴。
可就算那樣,也仍是美的,那樣都美的令人止不住要歎息,如若稍做打扮,可曾想不出該是何種絕色。
慕蕘雪躺在塌上,絲毫也不想動,過了片刻她便聽聞了殿外有些動靜,約莫著,是那人來了。
閉著眼睛也都能猜到,他早上才來過,此刻又是來做什麼,想著她嘴角遍不知覺嘲諷的笑了笑。
慕蕘雪微微抬眼,便見著一身玄色衣裳的男子,精密大氣的滾邊上刺繡著龍紋。
她卻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你且先起來罷。”顧南池眼神卻是淡漠的,“我帶了些芝麻湯圓,你先前最喜歡這個。”
不容她回答,顧南池有些冰冷的手便將她從塌上拉了起來。
“你看著孤。”
年輕帝王的語氣稍微冷了冷,帶著些無法抗拒的威嚴。
慕蕘雪努力別過頭,她隻覺得他此刻的手冰的她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顧南池強迫著她眸光望向自己,心裏卻也忍不住有些發緊,“孤太久沒有好好看你了。”
這話說罷他語氣竟然有些顫抖著。
望著眼前的男子,慕蕘雪隻覺得心裏像是被冰冰凍住一般。
顧南池將那碗湯圓用勺子盛好放在了她嘴邊。
”你不是最喜歡吃湯圓嗎,喂到你嘴邊了,你這是不給孤麵子?”還是那記憶裏副溫柔的語氣,可捏著她下巴的手卻不斷收緊。
慕蕘雪此刻心裏卻是麻木的。
她微閉上雙眸,感覺似乎如鯁在喉,半晌聲音沙啞著。
“你放我走吧,顧南池。”
慕蕘雪沒再睜眼望他,腦海裏一片混沌。
“外麵下雪了罷。”說著她唇角便揚起一絲苦笑,“你還記得,當初在關口城,也是這樣的大雪。”
顧南池的臉色似乎瞬間變得有些陰暗,似乎在隱忍著些什麼,沉默著沒有說話。
她便又自顧自的說著,“我記得先前你曾對我說,整個長樂城說不定都是你的。”慕蕘雪說罷笑著斂了斂眸子,望著他。
“現在整個太熹都是你的了。”她的眸子帶著些淡漠的笑意,“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顧南池的臉似乎徹底冷了下來,慕蕘雪沒敢再說下去,可她卻還是沒能忍住。
“你讓我回鍾南山罷,我保證你這輩子都不會再出現了。”
“你覺得孤會放你走嗎?”顧南池擱下那白瓷做的碗。
“阿阮,你為什麼非要要這樣逼著孤?”說著他咬了咬牙,語氣竟然有著些許沉痛。
“我沒逼著陛下,是陛下不放過我。”慕蕘雪注視著他,眸中到淡漠的找不到任何情緒。
顧南池聽罷一個字也沒再說,就這樣轉身離去,臨走丟下一句:“誰也沒有放過誰。”
殿外的雪依舊飄揚著,隻是此情此景,奈何情已遠,物是人非,事事非,往日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