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西克萊提亞(失落的大陸)1
紐約。第五大道。
暮色籠罩的馬路上,車輛紛紛湧向一個方向。
鍾當當地敲了六下。
東42街與萊星頓街的交界處擠滿了人。人們紛紛停下腳步,抬頭觀望。街道因為擁堵而發出怒吼,鳴笛聲、議論聲充斥了耳朵。交警正忙著疏散交通,很顯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離地麵三百多米的空中。
高聳入雲的克萊斯勒大廈,金屬鷹滴水嘴的旁邊側坐著一個少年。此時他正透過一雙淡漠的瞳孔凝視著亂成一團的地麵。風吹動他灰色麥穗狀的頭發和單薄的白襯衫,雲彩在他的頭頂上緩緩的移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風聲呼嘯著卷過他的耳畔,他的雙腳垂下來懸在空中。他的身子微微前傾,隨時都有可能墜落……人群中有人拿起了望遠鏡,不遠處警車呼嘯而來。
……
電視機裏,一位年輕的女記者正在對混亂的場麵進行現場直播。
“怎麼回事?”一個老態龍鍾的聲音從沙發上傳來。那是一個體態臃腫的老頭,一隻眼睛看不見了,另一隻眼睛像沙袋一樣垂著。他穿著肥大的粗毛線,一雙粗糙的手縮在毛手套裏。屋子裏的光線很暗,窗簾是緊閉著的,客廳裏燃燒著的壁爐是唯一的光線來源。房間裏處處充斥著老人的體味和隱隱發黴的味道,水壺裏的水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
在他旁邊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黑發女孩。此時,她放下手中的掃帚,走到電視機前,睜大了眼睛。
鏡頭逐漸放大,直到少年的臉完全呈現在電視機前。那是一張蒼白的臉,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是,他有著尖細的下巴和細致的皮膚,此時他已站了起來,雙手插著口袋繞著大廈的頂端幽靈般地遊蕩。他時而朝下觀望,時而抬起頭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黑壓壓的人群發出驚惶的低歎。
“竟然是他。”女孩望著電視屏幕不由得叫出聲來。
“誰?”老頭沙啞著嗓子粗暴地問。
她沒有回答,記憶卻飛速地跳回到一周前的那次奇遇……
天下著雨,冷風刮著城市的屋頂,凍得人瑟瑟發抖。玉笑像往常一樣從報社裏出來,朝著記者招待會的現場趕去。馬路上處處是積滿雨水的水窪,她騎著自行車以最快的速度行駛著。
就在路過天橋的時候,她看見一個少年。他穿著一條深藍色的破舊的牛仔褲,而上身卻隻有一件單薄的襯衫;蜷縮在橋洞底下,一雙透明的眼珠掃視著來來往往的人們。灰色的頭發看上去有些髒亂,正當她飛速駛過的時候,發現那個少年抬起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注視著她。
他一定冷極了,她想。他目送著她出了橋洞。她回過頭,再次光速趕往目的地。
她沒有再去想那個奇怪的少年。直到從目的地回到家裏的途中。
十一月的天空寒氣徹骨。她騎著車,速度越來越慢。路過那個天橋的時候,她再次看見了那個少年。他還在那裏,蜷縮在原來的位置,套著薄如蟬翼的襯衫,默不作聲。他的身邊,一隻黑貓正在喝水。
他的衣服很不合身,長長的褲腳耷拉著拖在水窪裏,而他自己則仰著頭靠在橋墩上,一副頹然的樣子。然而,映著微弱的路燈,玉笑看見了一張俊俏無比的臉:
他的鼻梁很挺,即便被淩亂的劉海遮住了還是能清晰地看見那張臉的輪廓。他閉上眼睛,呼出的氣息像煙霧般消散在空氣裏。
好奇心促使玉笑停下了腳步。
“喂。”突然一個低啞的聲音響起。她吃了一驚。原來是那個少年。他在喊她。
她小心翼翼地將車停在路邊,走上前去。
他的眼睛帶著深深的防備,然而嘴角卻微微揚起,像是在笑。
“你……喊我嗎?”玉笑停下腳步,用英語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不知道他是什麼人,看上去似乎跟周圍金發碧眼的居民並不一樣;他看上去像是個被遺棄的孤兒——眼神裏有著所有孤兒院裏的孩子特有的防備,或是因吸毒而墮入社會底層浪蕩街頭的人,倘若抓住這個新聞,或許……她心想著將手摸向了微型錄音機。
“關掉那個東西吧。”沒想到他再次開口了。出乎意料的是,他說的不是英語,而是玉笑最熟悉的也是早就不再用過的漢語。他的聲音並不顯得冰冷,相反,那聲音輕柔而好聽,在寒冷的風中擲地有聲得回響著,讓人懷疑這聲音的出處是否來自一個落魄的街頭少年。他抬起頭,看著玉笑那張驚訝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