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一百四十三章 詩歌的新用途
結婚二十餘年，李靜宜第一次感覺到丈夫吳江水的倔強和冥頑不化，這家夥堅持點什麼東西來還真不可改變，死板，認死理，倔驢，花崗岩腦袋。但憤怒退潮後，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理解，這也叫堅持。誰說堅持不是個好東西，比如對愛情的堅持，對婚姻的堅持。堅持可不容易，不是堅持一天兩天，作報告一樣說著玩的，猴子不堅持能進化成人？哥倫布不堅持能發現新大陸？李蓮英不堅持能成為一代名太監？美國不堅持能擊斃本拉登？沒準下崗職工吳江水咬牙一堅持還真成了一代詩歌大家，屁顛屁顛上瑞典斯德哥爾摩拿諾貝爾文學獎呢。試問而今眼目下，有幾人寫詩？有幾人認真寫詩？有幾人認真而不圖回報地寫詩？有幾人下崗了又認真還不圖回報地寫詩？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夫吳江水要寫詩，隻要不寫完詩臥軌蹈江，用獵槍崩自己腦門，用斧頭劈愛人頭顱抹自個脖子，就隨他去吧。
實際上，吳江水寫詩已小有成就。一首名曰《炊煙》的小詩在市晚報副刊上赫然變成了鉛字。稿費十八元人民幣，按目下物價水平，可購排骨一斤，可購雞蛋二十五枚。第一次投稿就在人口近三十萬的大城市的晚報副刊上發表了，那幾日，吳江水打了興奮劑一樣喜不自禁，恨不能將稿費票子和副刊報紙甩到李靜宜的臉上，再大吼一聲：還褻瀆我褻瀆詩歌嗎？看看，十八大元。我現在也是拿稿費的人了，請以後一定要給我和詩歌以應有的尊重！然而……然而，稿費是不是太羞澀了點？確實太羞澀了，不夠九龍魚軒請客時點一盤辣子雞丁。唉，文不值錢，知識很賤啊！吳江水驛動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不聲不響，將十八元稿費調入小金庫。這稿費打算終生不用，收藏了，其紀念價值大於其使用價值。人類皆有第一次情結，如第一次婚外戀，第一次嫖娼，第一次受賄，第一次拿稿費……
近幾日，吳江水食不甘味，寢不安神，頭針刺般疼，眼睛亦見光淚流。他知道，這是心中胎動新詩歌的開始。仿佛懷孕初期，身體裏已下了種子，總要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罷了，今日我撂筆！可也休息不得，詩歌路上多坎坷，如逆流行舟，不進則退，我做點別的與詩歌有關的事情最好，因為對詩歌這繆斯最鍾愛的東西確實很愛好很愛好。
忽發奇想，吳江水將自己的兩首得意之作－－《炊煙》和《理想》用毛筆小楷寫於宣紙之上，鑲了兩個盈尺木框。他人是婚紗照，藝術照，我弄倆詩歌照如何？懸於臥室之南牆，旦夕可讀，文化馨香彌漫全室，何須焚香熏染？古人有陋室銘，今人有詩歌照，吳江水被自己的創想激動得麵孔潮紅心咚咚跳－－恰是：一朝入詩行，行為就異常。
“是一種溫熱的欲望，從一幢幢古屋裏放飛，而焦苦的喉嚨裏碎心的嗆咳，串串隱聞。天天的黃昏，饑餓說兩句，希望跟著反駁兩句。於是，炊煙擁抱老槐樹，村莊頓刻立體起來。……”吳江水背手仰臉看牆上的詩框，腦袋做衛星繞地球般大橢圓運動，念唱出《炊煙》的第一段。如高僧早課時念經，又如明星上台領獎時喜極亂語，還如男人噴薄完生命的精華時沒有邊際的誓言。
“別，別，別別別念了，我肚子疼，哎喲，我肚子好疼。”李靜宜宛如分娩前孕婦的陣疼一樣捂肚大叫，並百米賽跑一樣衝出臥室徑奔廁所，“黃河大合唱”去也。
“嘿，這女人，朽木不可雕也！”沉浸在詩歌美好意境中的吳江水莫名其妙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