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下崗
“小吳啊，你坐？”徐美嬌很客氣地請心情如十七八個吊桶打水的吳江水坐。吳江水笑笑搖搖頭，意思是說有話請快講，是不是自己轉正改變身份的事情媽呀降臨了，急著呢。
“你知道，”徐美嬌不緊不慢地說，“陳書記雙規後，市裏調來了屠主任。屠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清理國資委掛靠、臨時人員，全部辭退，一個不留。你的問題，我在屠主任麵前爭取了很久，你工作很賣力，人也很不錯，畢竟科裏也離不開你這樣的人才，大家有目共睹。無奈，屠主任說，不好在你這裏開口子，大家都眼巴巴地看著呢。現在風頭上，唉，我也愛莫能助啊！小吳啊，你應該知道，我個人更是舍不得你走的－－”將話語變得越加沉重，沉重得如重錘一樣砸在吳江水的心坎上。
原來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吳江水有一種站在山巔懸崖上被人猛地一推，墜落，加速墜落的感覺，忍不住眼前一陣眩暈，這一天毫無防備地來了。雖然隱隱知道，陳書記雙規屠主任上任就不是個好兆頭，但有徐美嬌數次的保證，自己平時做人小心謹慎，工作積極認真，轉正雖遙遠，辭退倒不至於吧。然而，然而，希望破滅得如此迅速，如此堅決，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
“小吳啊，昨天發了工資吧。”徐美嬌見吳江水的臉色變化得嚇人，也小心地說。並立刻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紅包遞過去，“這是科裏的一點意思，拿著吧，拿著吧。”
吳江水機械地接過，低頭在手裏玩弄。說什麼呢？有什麼可說的？自己就如將宰殺的羔羊，這身份，發點牢騷的資格恐怕都沒有。
“小吳啊，還有什麼要求提出來。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不用上班了。辦公室鑰匙嘛，給我。改製報告清理一下，移交給勤勤。”
吳江水立刻掏出一串鑰匙，將辦公室鑰匙取下來，咣當，那鑰匙在徐美嬌辦公桌上的玻璃板上跳動幾下，仿佛中槍的士兵一樣倒下。
“小吳，今晚科裏在九龍魚軒定了包廂，給你踐個行。”
“哦，那……不用。徐科長，我想現在移交完了就走。”
“不急吧。小吳啊，也別太消沉，我會留心，向其他單位推薦你的。有能力的人不怕下崗，總有立足之地的，像你這樣的人找個月薪一兩千的工作應該沒有問題。”
“謝謝領導。”吳江水有氣無力地回答。
吳江水夢遊一樣默默辦理交接，勤勤也擺一副心情沉重的表情搬過一本本磚頭一樣的改製報告。
“吳哥，你別太傷心，中午我請你吃雲南米線？”勤勤殷勤地說。
吳江水擠出一絲笑容：“哦不用，辦完移交我就走了。”
“吳哥，我早就知道你在國資委待不長的。你人太老實，做事太認真，腦筋不會急轉彎，不行的，跟不上時代了。原來你不是陳書記的外甥，現在大家都說你冒充陳書記的外甥。不過，你好在不是陳書記的外甥，這次陳書記出事，沒有牽連到你。你知道嗎，陳書記事出得挺大的，驚動了省裏，是內部人舉報，有真憑實據，恐怕出不來了。”勤勤一臉真誠掏心掏肺的模樣，小聲說。
“謝謝你，勤勤。”吳江水如被抽去了元氣的人一樣。
“吳哥，中午我請你吃雲南米線吧？”
“哈，算了，最後的午餐？”吳江水加快了清點改製報告的步伐。
回家的路上。千米外，吳江水回首一望市國資委大樓，那灰色大樓的一個個窗口仿佛幻化出各種笑臉，小孩的，天真無邪的；成人的，輕蔑高深的；男性的，皮笑肉不笑的；女性的，嘲弄輕蔑的……無數的笑臉急速向自己撲來，最後重疊出徐美嬌寬闊的黑臉，柳眉倒豎，怒目而視，粉腮血唇，要吞沒了自己一般。
別了，市國資委！市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
別了，企業科！企業改製報告！
別了，徐美嬌，劉勤勤，楊永德！
別了，工資，獎金，出差補助金！
別了，茅台，五糧液！
別了，韓國烤肉！雲南米線！
別了，九龍商場購物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