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七十九章 爹的美食回憶（1）
爹的床邊放著兩個方凳子，吳江水吳江海兩兄弟陪著爹說話。今天天氣真好，陽光從窗戶裏射進來，映著爹瘦削的臉龐。
爹一臉溫柔地回憶往事，說：“……那時候在鄉下，江水你九歲吧。江海你七歲，你小子不長個，全長心了，比你哥矮半個頭，整天拖著兩條黃鼻涕。”－－吳江海嘻嘻一笑，抹一把好像還吊在鼻溝下的黃鼻涕，嘴裏故意發出唏索的聲響來配合。吳江水佐以嘿嘿輕笑。－－“夏天的時候，晚上，天剛黑透，我們去捉青蛙，記得不？江海你說怕蛇，死活不去。就逼著江水你跟爹一起去－－嘴撅得老高，哪裏願意去。穿好長褲長褂子，套上雨鞋，拿一個電筒和麵粉袋子。爹打電筒在前麵照著，江水你拿袋子在後麵跟著。哈，一天空的星星，田間蛙鳴一片。把那電筒光照定了青蛙，青蛙就想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然後，就用手弓成一個簸箕形，慢慢蹲下去，噗地一下，一捉一個準。一晚上要捉好幾斤。”－－吳江水補充說：“那時候青蛙真多！哪像現在，蛙聲隻有菜場裏聽得到。”－－“第二天，殺好一盤子，洗幹淨交給你媽。你媽也真會搞：用滾油一爆，下蔥、薑、紅辣椒、醬油和半鍋子井水，一刻鍾，紅燒青蛙就上桌。嘿，不說那香味飄到滿屋都是，你看，色澤油亮，綠的蔥，紅的辣椒，黃的青蛙。你們哥倆總筷子打架，結果是一本正經地一人一個地分腿。我和你媽隻有吃身子的份囉。最後的湯分給你們拌飯，吃得肚子漲。”
哥倆被爹繪聲繪色的回憶勾得口腔濕潤，猛吞唾液，人間竟有如此美味？今日爹不說，還真記不起來了。
爹指了指水，吳江海立刻端了水杯，給爹吸幾口。
爹喘喘氣，平靜了一會兒說：“那也是二三十年以前的事吧。”吳江水接口說：“扳指頭算算，三十四五年了。”爹說：“那時候在鄉下，家裏窮，你哥倆又好吃，全靠這田裏的青蛙打牙祭。江水你記得不，你那時候上小學三年級，一次上學路上爬到人家桑樹上去偷桑葚吃，吃得滿嘴發烏，被人家告到學校，學校關你的學。是我去領的你回家，一頓死打，棍子都打斷了兩根。江水，你記得不？”
吳江水微微笑著，搖頭故意說：“爹，不記得了，不記得了。”
“哪能不記得呢？要說你脾氣也真強，就是不告饒！要不是你媽拉著，怕不把你打死。”
吳江海打趣道：“哥，你原來從小學三年級就偷別人東西吃啊？”
吳江水反擊：“你好，你好，你在小學還不是偷學校的幹魚吃。你說那幹魚生了吃，腥不腥？”
吳江海抹抹嘴，笑出了聲。
房門開一口子，老婆子探頭進來，丫鬟般地問：“餓不？我給你泡碗奶？”爹的注意盡在回憶中，微笑著搖頭。
客廳裏，威廉姆斯已與婆婆親密無間，興趣蓬勃地在沙發上清理各色棉鞋和鞋墊。當他們聽到從房間裏傳來的吳家三男丁的笑聲，會心地對視一眼，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威廉姆斯愛不釋手，讚歎說：“媽，這都是你親手做的嗎，太精致了，太美妙了！太不可思議了！簡直是工藝品！‘邁嘎！’”
婆婆一臉蕩漾著自豪和幸福，皺紋更深了些，說：“唉，給江海這孩子做的，本打算他結婚時送去的。可他結婚也沒給家裏打個招呼，又在那麼遠的美國，就存著。這孩子離家早，讀書也吃了不少苦，父母總虧欠了他。”眼角潮潮的。
“媽，爹是不是不喜歡我？”
“沒，沒有，你爹喜歡你，說你通情達理，熱情大方。你看老大媳婦，整天忙，總見不著人影，學校裏有那麼多事嗎？”
“媽，這些都送給我嗎？”
“送給你，送給你。”
“噢，‘邁嘎！’媽，你一定要教我做這些工藝品，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