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歲 第七十四章 萬金情變
兩人在美的學習生涯乏善可陳，無非是啃三明治讀洋文書，有時間就打洋工賺學費生活費。吳江海也記不清自己洗了多少個盤子，刷了多少個馬桶，每晚四個鍾頭的睡眠是經常的事，留學生涯真非人受，全不似在國內讀書，一門心思鑽到書海裏去，學費生活費有爸爸備著，夏衣冬被有媽媽留著，自己隻要克服幾牛頓的重力，伸手就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是也。
萬金在洛杉磯亦是半工半讀，整日為美金奔波，可憐林黛玉似的細皮嫩肉不消幾個月也弄得如日本的阿雞婆，辛苦異常，多麼萬惡的美帝國社會啊！有時恨自己的父母給自己取什麼“萬金”之姓名，萬金，哼，百金也無啊。什麼萬金，萬苦還差不多。好在心裏有從國內裝下的滿滿一腔甜蜜愛情，可愛情這東西最多似一針杜冷丁，或最少如賣火柴的小女孩手裏的火柴棒，飽不了肚皮，暖暖心而已。人在艱難孤寂時是最脆弱的時候，萬金終於在留學半年後別吳江海而去，投入了一位叫湯姆遜的美國同學的懷抱。
一頭雞窩金發的湯姆遜說是美國青年，血管裏卻流著一半西班牙血一半俄羅斯血，蓋因其父為西班牙沒落貴族，其母為俄羅斯羅敷女，一家移民美國在星條旗下宣誓也是近幾年的事。
二十四歲的湯姆遜跟二戰時美軍手裏的湯姆遜機關槍同名，好像也同性，除了熱情還是熱情，簡直就是冬天裏的一把火，不愧為西方吃火雞喝可樂長大的孩子。語速更不遜於開火的湯姆遜機關槍，弄不好要掃倒一大片東方女性同學－－聽說，曾掃倒過一位日本信子妹妹，一位韓國金子姐姐，一位印度艾西瓦婭嬸子，一位緬甸翁山蘇姬婆婆。
吳江海心冷如剛遇西伯利亞寒潮，自己談了四年的女朋友拱手讓給混血的湯姆遜機關槍，悲哀，實在是悲哀！萬金啊，萬金，你多少有點愛國心，找個同胞兄弟－－哪怕華裔－－我也好受些。學國內什麼三流女明星，偏要主動找洋鬼子。洋鬼子除褲襠裏的家夥粗長點，還有哪點好，一身豬毛，骷髏眼，喜馬拉雅山鼻子，一身洋蔥味，那就是猴子變洋人時打了馬虎眼沒變徹底的結果。吳江海在心裏將萬金詛咒了豈止萬遍，終究無濟於事。那時候是吳江海生命中最低潮。
吳江海自此一心讀書，竟將書讀得無人可比。三年後拿碩士學位，又三年拿博士學位，留校任教。自此教室，學校公寓，圖書館三點一線，驢拉磨似的規律。
數年後，科比導師見奔四的吳江海仍孤家寡人，形單影隻，可憐心如初春的韭菜，尤然而生，說：“密斯脫吳，我有一侄女威廉姆斯，哥大畢業的，現在紐約做職業律師。吳，你們中國有句老話，會工作也要會生活，會生活才更會工作，有興趣嗎，周末我家有一個‘帕提’，見一麵？”
吳江海素聽恩師科比的話，於是，重整心緒，拋卻東方之羞澀，抱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情，周末見了一麵。
威廉姆斯小姐也不小了，芳齡三十八，一頭濃密黑卷長發，麵大如盆，膚如巧克力，眼睛大如兩顆美國黑布丁，唇厚且外翹，像是睡著時給阿裏拳王偷襲了一拳。身高，謔！足有一米八，卻並不臃腫，凹凸有序，胖瘦有度，全無東方淑女的小家子氣，可謂西方式大幅度的曼妙。
威廉姆斯小姐很大方，端著高腳酒杯頻頻向鬱悶的吳江海“切死”；給吳江海說美國選舉笑話；問吳江海去過美國哪些城市，本年夏季有沒有興趣一起結伴旅遊歐洲；你們古老的東方古國有一種有意思的動物叫龍他有幾個兒子他夫人是哪位小姐。最後，強拉住矮一頭的吳江海下舞池跳探戈。一晚上笑容如沙灘上的海浪一樣綿綿不絕，厚嘴唇裏也不知冒出多少個“骨德”“邁嘎”。
吳江海兩眼發直，一時判斷不出威廉姆斯小姐的人種，這太是個問題了。黑種人乎？皮膚並不太黑；黃種人乎？牛高馬大；白種人乎？沒有金頭發。世界上還有其他什麼人種麼？
事後，科比導師告訴吳江海，威廉姆斯小姐家族血統極其複雜，較起真來，按你們中國人續寫族譜的熱情追溯上去，分別有：索馬裏（海盜？）、德國（希特勒？）、日本（鬼子？）、印度（泰戈爾？）、意大利（墨索裏尼？）、沙特阿拉伯（默罕默德親王？）、猶太人（愛因斯坦？）、愛斯基摩人（……？）、吉普賽人（吉普賽女郎？）乃至印第安人（臉上畫油彩的酋長？）等等，吳，不是一般的混血，是相當的混血！
吳江海一聽混血，仿佛見到鮮血的鯊魚，雙眼一亮，奶奶的，你湯姆遜不是兩國混血嗎，老子娶個百國混血，氣死你個忘恩負義的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