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之中會不會埋伏著一個標本愛好者,隨時會衝出來把自己敲暈,做成標本?
越想,心越亂,心越亂,自己越愛瞎想。
唐巧恨不得立即把眼睛閉起來上路。
“小姑娘!”
雷鳴般的聲音倏然在唐巧背後響起。
唐巧下意識抱住頭,向地上一蹲,夾著哭腔叫道:“好漢饒命!”
腳步聲走近。
“小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走路?”這次的聲音是刻意壓低了一些的,順耳多了。
唐巧緩緩抬起頭,卻見一位穿著褐色布衣虯髯大漢,方麵闊口,腰間係著一條麻繩,腳上趿拉著一雙半舊的皮拖鞋,威風凜凜地站在唐巧跟前。
他肩上扛著一隻黃褐色的橡木酒桶,酒桶的縫隙還在不斷向外滴落著散發出奇異香氣的酒液。
這姿勢真豪邁!真像是正派!
唐巧沒有改掉以貌取人的習慣。
她徐徐站起身來,換上一副微笑的鎮定表情:“這位大叔,你是魂夢坊的人嗎?”
虯髯大漢嘿嘿一笑,道:“我現在還不是。”
唐巧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抖了抖,道:“那大叔,你是要往學宮的方向去嗎?”
“是!”
“那你能帶我一路嗎?我對這段路還不夠熟悉。”唐巧小鹿似的眼中充滿祈求。
“好!”
大漢真的是個爽快人。
唐巧跟在大漢身邊,心中踏實了不少。
一路上雖然有路人對唐巧的黑發黑眸指指點點,卻因為看到大漢的橫眉怒眉,知趣地閉了嘴,保持了一段距離。
唐巧心中感激,對狐假虎威這個成語也有了更深的理解。
學宮淺灰色的輪廓越發清晰高大。
唐巧穩下心神,才意識到:
在自己的時間線上,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又要開一次學了!
從此以後,又要開始早起了。
生命在於運動嗎?不,生命本來應該在於懶惰,在於自由自在地懶惰。
學宮正門口的柱子邊上,此時圍上了三三兩兩的路人。
唐巧湊近一看,原來是柱身上貼了一張嶄新的告示:
“五月初一,學宮招收幻術生。
請準時參加入學儀式。”
真簡潔啊!
唐巧心中感慨:直接參加入學儀式?這麼迫切嗎?怪不得師父對自己這麼放心。
“進入學宮,有沒有入學考試?”唐巧轉過頭去詢問圍觀的那兩三人。
“考什麼?”一位穿著青色絲袍的年輕人嗤笑一聲,“你有膽量進去,自然就有膽量留下。”
“膽量?”唐巧震驚道,“難道這入學儀式還有什麼龍潭虎穴要闖的嗎?”
一位文官模樣的中年男人,搖著折扇,插口道:“這裏本來就是龍潭虎穴。現在的正經人家,誰還樂意去當幻術師!”
“為什麼不願意?”唐巧心道:幻術不是挺好玩的嗎?難道就業特別差,薪水特別低?可是總有貴族不在乎的吧?
“唉,小姑娘,你是來這裏做小本生意,順路來看熱鬧的吧?”一位穿著織金長裙,柳眉星目的美貌少婦耐心對唐巧解釋道,“這幻術師的學宮啊,以前是驕傲得不得了。以前的幻術師,武可以上戰場打仗,文可以變戲法哄孩子們開心。可是現在斑斕病蔓延開來,大家都忙著找藥方,求解脫。西樹國出生的孩子也越來越少。哪裏還有人願意去看這無所作為的幻術?更不用說,這些年來,除了斑斕病這倒黴東西,西樹國風調雨順,太太平平的,哪裏有幻術師去戰場的必要呢?倒是有一些潛逃的奴隸和罪犯,為了躲避勞役和懲罰,硬是要進到這學宮裏去,再也不肯露麵,反而把學宮的名頭給弄壞了!誰願意進到這學宮中去學一些無用的把戲,反而使自己染上逃犯的嫌疑呢?”
唐巧呆住了。
這些東西,都是師父不願意親口告訴自己的。
那美貌少婦踮著腳尖,望了望大廳中心那顆金色的六角星,臉上露出甜美的微笑:“其實,我小時候,真的很想成為一名幻術師。我經常折下一根樹枝,冒充法杖,對著我家裏養的那些貓貓狗狗,念一些現編的咒語,可惜它們都不肯聽我的……”她惆悵地抬抬眉頭,“可惜啊,一萬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如今的我,能每個月來這裏看上一兩眼,就心滿意足了。”
是心滿意足,還是心不滿,意不足?
唐巧捏了捏手中的包袱,下定了決心。
她轉過頭,衝站在自己身邊的大漢道:“大叔,謝謝你這一路照顧啊!”
她背對著身後的驚愕聲,毅然走進了學宮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