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玉雕天壇,就建在這片低伏湧動的白霧之中,在它的四麵有玉階直下,而最高處,則是一張雪白的圓形臥榻,榻上,一個長袍廣袖的華服男子,正慵懶地半坐其上,在他的身後,靠著的不是榻幾,而是兩個玉潤妙曼,身著透薄輕紗的美麗少女。
“他,就是宇文誅?”殷嚀側頭,問向公公鳥。
“對。”公公的鳥眼裏暗了暗,有種很怪異的情緒,化作陰翳。
殷嚀不禁好奇著向夢眼中再次打量過去,隻見這宇文誅,衣帶華美,長髯垂飄,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霸道的長相,卻浮現著一種木然晦暗的表情,目光陰鬱、沉默。同樣是極冰冷的人物,破的冷看上去就像一把閃著靈氣彩光的寒刀,而這個人,他冷的卻像一具真正死寂的僵屍,要不是身邊一個高鬢美婦時不時拈起幾顆葡萄,先自噙住,再嫵媚地伸過脖頸送入他的口中,這個人,還真看不出有任何一絲生氣。
天壇下,宇文誅的正對麵,幾名少女正在飄然獻舞,正中間的那個,穿著一身雪白,窈窕如柳,隱約好像便是那個要被開苞的穗兒,她的舞明顯有些生疏,看上去還相當緊張,微有磕絆。然而,就在她一個旋身的瞬間,突然從天壇下疾步竄出了兩個高大壯碩的蠻夷人,他們一左一右直接老鷹捉小雞般地撲了上去,隻見那穗兒一下子嚇慌了手腳,拚命地在他們手下來回掙紮躲閃,可惜身上的衣服還是被三下五除二地削了個精光。
“呃,”殷嚀連忙收回目光,看向殷子楓:“看來他的節目才剛開始,還沒顧上去管幽閉池裏的事,那我們,現在行動?”
“還要準備一下,如果是從排水管道進去的話,衣服必然會濕,炸彈也要做防水處理。”殷子楓轉眼望向老土:“做完這些,需要多久?”
“五分鍾。”
“最後一個問題,一旦爆炸成功,救出他們之後,就得迅速離開這個島,可我們現在還沒有船。”破沉眉,低語。
“老子不信這麼大的島,宇文誅會不為自己準備船隻,”老土一邊手底下飛快地幹著活,一邊哼了哼,再看向公公:“說吧,他平時把船都停在哪裏?”
公公眯起眼,一個奸笑:“在島的最東邊有座石塔,名叫放生塔,塔上栓有一隻大船,是供宇文那個老賊清明之後出島用的。不過,那裏的守船翼士很厲害,要想把船搞到手,不全滅了他們就根本不可能。”
“很好,這事兒就交給老子我了,不過,需要你這隻傻鳥的幫忙。”老土邊說,邊將密封在塑料袋裏的兩身衣服與幾枚蠟封的炸彈遞向破。
“不是吧?”公公連忙瞥了眼殷嚀,低聲嘟囔:“那我且不是要錯過一飽眼福的機會了?”
“說什麼呢你!”殷嚀立刻伸手,在鳥頭上敲了敲。
“就這麼定了,公公跟著老土去搞船,夢去幽閉池門外等著容他們,我們這邊一爆炸,他們就會從幽閉中清醒過來,你的任務是帶著他們,迅速趕到放生塔。”殷子楓的目光,向著眾人穩穩一掃:“如果都聽清楚了,那麼,開始行動!”
“可是等等,不行,我抗議!”公公鳥不住撲煽著翅膀,在老土的手裏一邊掙紮一邊叫:“我抗議!唔…….”
在它鬧出更大的動靜之前,老土的大手已然一把捏住了它的喙。
“唔!唔唔!”公公隻有幹瞪起眼,目送著殷嚀和那兩個帥哥閃身消失在了麵前那片茫茫無底的夜色之中。
水聲嘩嘩。
殷嚀站在沒膝的流水中,用手電筒的光照下探看了一下四周,在這條黑黢黢的排水道的石壁上,到處都是濕滑的苔蘚生物。
“嚀,要小心腳下。”殷子楓一邊拉著她,一邊在微泛腥氣的海水中逆行。
身後,跟著始終沉默無語的破。
20分鍾後。
“子、子楓,還遠嗎?”殷嚀喘息著問,她有些呼吸困難,因為海水,此時已快沒及三人的下巴。
“應該快了,現在,深吸氣,我們潛遊進去。”殷子楓已經明顯感覺到了她正在水中發飄,有些站立不穩。
4分鍾後。
殷嚀憋紫著臉從一片黑咕咚咚的海水中猛然探出頭來,再貪婪地吸氣,吸氣,再吸氣……
緊接著浮出水麵的是殷子楓和破。
三人喘定之後,立刻飄在水中,就著手電筒的光照探向四周,卻見這裏果然是一個極大的池塘,石壁粗糙而深邃,黑寂陰寒。頭頂上,是高高的石台,台上的鑿孔,隱約透著些光。
“應該沒錯,就是這兒了。”殷嚀一邊仰頭望去,一邊壓低著聲,輕語。
“上。”殷子楓一擺頭,向池壁遊去。
10分鍾後。
殷嚀攀爬在最高處的一塊石壁上,用力緊了緊手上的繩索,再看向旁邊的殷子楓,示意好了。
“弄幹你的頭發,換衣。”殷子楓立刻從破的手裏接過那兩套在薄膜中被密封的衣服,再,無聲地滅掉手電。
3分鍾後,兩人已站在池壁頂端的陡峭邊上,收拾停當。
拽住護身的繩索,三人在黑暗花雨石台下,靜悄悄地向上仰望。
這座懸在水池上的玉台,果然如公公所說,雖然極厚,但四周卻依著乾、坤、震、巽、艮、兌、坎、離,八卦圖中的排列,鑿有數個長條狀的空隙,完全足夠他們隱在霧氣中,悄悄地爬上台去。
甚至,透過中間一些鏤空的石孔,他們還能清楚地看到上麵絢爛的彩光,並且模糊地看到那個名叫穗兒的少女,她此時好像正半趴在地,一邊承受著兩個男人故意野蠻的猛烈衝撞,一邊發出陣陣哀叫,痛不欲生,如同一名正遭酷刑的死囚。
半小時後,幾乎連哀叫聲也被折磨殆盡的穗兒,終於被放開,拖了出去。
“怎麼樣?還能活嗎?”半空中,傳來了一個極端冷酷,隱透殘暴的聲音。
“回稟主人,怕是……不行了……”另一個畢恭畢敬的男聲,回應。
“唔,那就扔海,或者喂蛆吧。”宇文誅的聲音,飄著緩緩悠悠的陰黑:“看得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屬下該死!”那男聲立刻嚇得音線亂顫。
“先將雲夫人安排的觀潮獻上來吧,若還是乏味,再死不遲。”
“諾!”
“破,給我炸彈!”花雨台下,殷子楓向破伸出手去。
“這三枚要品字形安裝,間距五米,安好後再把引爆線插進石孔,悄悄送下來,我會在下麵接住,跟台下的另外三枚炸彈連接。”破從防水密封袋裏掏出了三枚白蠟封好的定時炸彈,遞給他。
殷子楓一邊接過,一邊轉眸,看向殷嚀:“準備。”
殷嚀聞之未動,隻緊盯著上麵的動靜,眼簾不由自主地顫了顫,明顯感覺到有種緊張不安的情緒,正在衝破她的心髒,向著四肢百骸彌散開來。
吸氣,再吸一口,可是心跳依舊在無法抑製地加快。不應該的,不應該這麼緊張,心理學教官是怎麼說的來著?在任務中如果你不夠淡定,那麼,你就足夠白癡。
抬頭,三人再度看向石孔縫隙,此時的花雨台上,已然響起了一陣縹緲的琴笛合奏之聲,且開始出現越來越多男男女女們迤邐在地的袍裾,和一對對相攜而過的腳步。那些身影雖然因為阻擋而有些破碎的模糊,但殷嚀依然可以感覺到他們正從同一個方向中漸漸湧出,約有百人之多。
“好了嗎?”殷子楓輕輕地握了握殷嚀那隻冰涼微抖的左手。
“恩。”她拽著繩索,猛地一個仰頭,長長地吸了口氣。沒什麼的,沒有什麼是她做不到做不好的,她,一定行!
“上!”殷子楓立刻將她的身體用力一托,殷嚀雙臂同時用力,無聲地從花雨台懸空的一個側邊間隙中引體而上,在趴上台麵的同時,小心低頭,再悄然柔軟地匍匐在了一片煙霧流白之中,待到殷子楓隨後伏來,兩人一起抬眼,飛快地掃了掃四周,這個方向正好背對著宇文誅,一對對壯男少女們,此時正從不遠的入口處魚貫而出,一個個恭敬斂目,衣袂悄然。
殷子楓牽住殷嚀的手,眼看著最後一對步出,後麵再無他人,立刻拽起她,混入其中,盡可能不著痕跡地隨著眾人,來到了雲雨台的正前方。
殷嚀一邊走,一邊悄悄抬眼,向兩側掃了掃,這次觀潮,最少也有一百多對,這麼多的人,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自己和師兄.正想間,卻見一個斜鬢華服的高挑女子,拖著廣袖長裙,緩緩地沿著那高壇的玉階,走上幾步,背對著眾奴,朝向高高在上的宇文誅風情雅致地翩然一拜,同時獻上嬌甜柔媚的祝辭:“我主恩威百年,千秋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