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楓突然頓住,空白了幾秒之後,再驀然一個回頭抬眼,看向她:“我知道。”
殷嚀一怔,腳下剛慢了慢,便被他手中一緊,猛地疾步拉進了眼前那片積雪壓覆的密林深處。
“嚀,還記得嗎?你11歲那年,為殷氏第一次做任務,那晚下的雪,也是這麼大。”殷子楓緊緊地拽著她,兩人一邊嗬著白氣,一邊眼看著無數積雪樹木,在漸漸泛起的晨色中,一棵棵地向身後飛掠。
“恩,總、總裁說有把英女王收藏過的明代砝琅壺,是趙恒在倫敦的一個拍賣會上,花、花了整整180萬英鎊才搞到手的絕世珍品,我的任務,就是要從趙氏拍賣行的61層大樓裏順走它,”殷嚀被他拉著在密林間不斷狂踩厚雪,微喘疾奔:“為了那把破茶壺,我不得不一個人去闖窯堂① ,在通風管裏餓了整整三天才等到機會。”
“嗬嗬,記得還挺清楚。”殷子楓瞥她一眼,笑。
“那當然,它可是我的出師任務。其實,南趙和北殷敵對了這麼多年,直到現在不還是這樣?到了11歲就要完成出師任務,而且無一例外是到對方那裏查戶口② 。有時候回頭想想,真的有不少一起長大的朋友,因為這項任務失敗而枉送了性命。”殷嚀奔跑中的目光,因回憶而閃過了一絲短暫的後怕,與恍惚。
“要說那次你也夠懸的,剛從樓上滑下一半,就被人發現,肩上立刻就中了一槍。”
“當時可能太緊張了吧,血流了那麼多也沒覺怎麼疼,可背著茶壺剛落地,就腳軟頭暈的不行,簡直搞不清東西南北了。好在你及時出現,拉著我就跑,那晚的雪可真大啊,血落在白茫茫的地上,好鮮豔,我摔了好幾跤,暈乎乎的摔到最後,都不想再爬起來了……”
“就那,你一邊流血還一邊傻乎乎地笑,說我在風雪中奔跑的樣子,就好像隻板著臉的大白兔,我問你為什麼是大白兔,你說語文老師剛剛講過一個成語,叫做動若脫兔,嗬嗬……”
“嗬嗬,真的嗎?我都不記得了哎,跑到最後,隻恍惚記得你在不停的跟我說話,叫我不要倒下,不要閉眼不要睡……”
“是,為了不讓你耍賴,睡倒在地,我不停地答應著你的各種要求……”
“不是吧?你都答應我什麼了?”殷嚀一邊跑,一邊驚疑又好奇地看向殷子楓。
“答應給你買條紅裙子,還答應每天晚上來給你蓋被子,講故事……”
“啊?原來……原來那條塞在我枕頭底下的紅裙子,是師兄你買的啊!”殷嚀恍然,再一個茫然:“你為什麼不直接送給我啊?讓我迷惑了整整7年哎。”
“……”殷子楓沉吟了一下,再神情複雜地回頭,瞥她一眼:“因為,我不能。”
“不能?”殷嚀一臉莫名地向他探望過去,可殷子楓卻立刻將頭一轉,同時也轉移了話題:“還記得嗎?嚀,那晚,你在失血暈迷前,還用虛弱的童聲向我提了最後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殷嚀徹底迷糊了,她完全沒有印象啊。
“你說子楓哥哥,就這樣帶著我走吧,不要回去,不要挨打,我們就這樣一直跑下去,永遠跑下去,好不好……”殷子楓拉著她,在頭也不回的疾跑中,複述著自己的回憶,聲音在風雪之中輕的有些發飄,有些遙遠,有些莫名無由的顫。
“……”殷嚀在跟隨中,目光有些不夠穩定的恍惚,腦海中,那一幕,似曾有過,卻又那麼的遙遙隔世,隱約如夢。
“喂喂喂,你們倆倒是等等呀!跑哪兒去了?我們追不上啦!等等啊!”老土的聲音在後麵很遠的地方飄蕩。
“嚀,如果那天晚上,我們就這樣牽著手,一直的跑,跑到這裏,跑到現在,該有多好……”殷子楓一邊說,一邊緊緊地拽著她,奔跑,在雪花紛飛中向前延展著自己微泛苦澀的目光。跑吧,就這樣跑下去,拉著她,跑向一個沒有人煙的林海雪原,跑到一個童話般純潔的玻璃城中……
喘氣,喘氣……跟隨他不斷奔跑的殷嚀,開始有些體力不濟,她臉凍得通紅,心跳的好快,正自不住氣喘,不防腳下突然一軟,竟“噗”地合身絆倒在了樹林間的雪地上,滿頭滿衣都粘滾著積雪,而殷子楓因為她摔滑時手上的猛然一拽,也不禁跟著一個側身撲倒,滾入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