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破很無良地繼續要求。
又一陣翅膀飛過聲。
“唱唱唱……”殷嚀臉色煞白,直接連雙腿都攀到了破的身上:“唱什麼?”
“征服。”
“那個……隻記得幾句,換、換一首吧。”
“唱。”破抱著她,清清冷冷的聲音自耳際旁掃過。
“我、我忘記開頭了……”天哪,主啊,她根本就是一歌盲啊!
“很好,請從我身上下去。”
翅膀撲飛……
她立刻熊貓爬樹般地緊扣在破的身上,哆哆嗦嗦,無奈地唱出一句:“就這樣被你征服……”
“重唱。記住,你是在為我唱歌,不是在墳前招魂。”
“咳……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了你藏好的毒……”
“深情。”破淡淡地提醒她。
“靠,本姑娘我不唱了!”她怒。
一陣翅膀聲掃耳擦過,她連忙低頭……
不是吧!這蝙蝠。怎麼跟人精似的?隻好扒緊了破,繼續唱:“就這樣被你征服,切斷了所有退路,啦啦啦啦啦啦,這裏忘記了歌詞……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了你藏好的毒……就這樣被你征服……啦啦啦啦啦啦……”
她雙腿緊夾著破,摟住,已經完全忘記了下麵的歌詞,隻來來回回地哼,奇怪的是,破居然一聲不吭地忍受了,而且,似乎還聽的很認真,這讓她開始對自己有了點信心,哼起來還漸漸找著了點感覺,甚至閉著眼陶醉起來,最後,經過十幾個慘不忍聽的“就這樣被你征服”,她收住尾音,多少有點眉眼嬌羞又暗自得意地抬起了頭,笑問:“怎麼樣?深情不深情?”
“深情。不過,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些五音不全,而且,還很會跑調?”破抱著她,很是奚落地低笑一聲。
“我會五音不全?我會跑調?我說死人臉,你到底懂不懂欣賞?!”殷嚀終於忍無可忍地從他懷裏蹦跳出來,將剛才那副情意款款無比嬌羞的淑女模樣全部撕掉,氣急敗壞地衝著破,貓一樣地抓撓過去!
“嗬嗬,真不愧是千機變,變臉變的還真夠快。”破在詭魅低笑的同時,猛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貓爪”。殷嚀不由一怔,感覺到某種危險,剛想抽身,卻在下一秒鍾被他一個急拽,深深地裹進了懷中,於是,那股總令她眩暈的,致命的男人體味,刹那間便生生攥住了她薄弱的意識,令她無從逃遁地仰起頭,徒作掙紮:“放開我……早說了,我並不是你喜歡的那個小千。”
“對,你當然不是,因為那個小千她隻是你性格中的一部分而已!”破的聲音,在低伏向她麵頰的同時,突然化作了一個灼熱、深沉,心痛莫名的顫顫輕歎:“還不明白嗎?小千,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將痛苦假裝成快樂,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用陽光來遮掩孤獨,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在命運的黑暗中,擁有你那樣靈動燦爛的眼神,百折不撓的勇氣。知道麼,那個真正完整的你,要比你‘假裝’出來的那個小千可愛的多也堅強的多。”
“真的麼?”殷嚀仰起的臉上,漸漸閃爍出了一絲光亮:“你是說真的?”
“不然你以為,像殷子楓那樣出入花叢,慣看風月卻能做到片葉不沾身的男人,會那麼簡單地喜歡上一個單純、貪玩又不諳情愛的芭比娃娃麼?如果你這麼想,那就太小看了他,也太小看了自己。”
“破……”殷嚀微微仰起的麵龐,仿佛一朵曾經自相形穢的小花,因為在這一刹間感受到了為她而來的暖陽,雖然失明,卻也不禁感動著,開始了生命的蘇醒與昂揚:“謝謝你!從來沒有人給過我這樣的肯定,我也從沒有想過,自己不用假裝,也可以成為別人眼裏的寶……”
風絲恬淡,靜靜地輕拂在兩人之間。
破,沒有出聲,但殷嚀感覺得到,他正在凝視著自己,一動不動。
殷嚀突然覺得被男人這樣看,有點不好意思,隻得在男人懷裏伸出指頭,捅捅他:“喂,別看啦,類似於我這種鑽石級寶貝,一般長的都比較璀燦,看久了可是要眼花的。”
破聞聲胸膛一顫,似乎忍了忍,可最終還是緊了緊深摟著她的雙臂,哈哈地大笑起來:“你啊,還真是點陽光就燦爛,給個雞窩就下蛋。”
“邊去!你、你不也一樣?才說了幾句正經話,就又開始惡心人了!”殷嚀被他笑的臉上有點掛不住,想掙出來,卻被對方跟著一緊,摟入了懷抱的更深處。
於是無語,默默相擁。半晌,殷嚀才趴在男人的懷裏,貓叫似的輕問一道:“不去找路了?就這麼呆在孤石上?”
“對。就這麼呆著。”破摟著她,坐下:“一直呆到天亮,呆到你的眼睛複明。然後,去找你師兄,盡快謀劃下一步的行動。”
“那小涼呢?還有曹拓。”
“我問過那隻呆鳥,它親眼看著小涼和曹拓攀上了山穀,眼下他們應該已從食色穀的那條秘道離開,回到了鄴城。”破的手指緩緩地撫上了殷嚀的鬢角。
“要說起來,還真是天助我們,居然就這麼在食色穀誤打誤撞地得手了。”殷嚀摸了摸那張貼裹在右臂上的柔軟麵具,輕聲感慨:“不知接下來那兩張,會不會也有這般好運。”
“睡吧,”破用雙臂裹了裹她:“好運氣可不是想出來的。”
“恩。”殷嚀很乖地將臉蹭進他的溫暖。
沉寂了幾秒,破突然輕聲又問:“為什麼會怕蝙蝠?記得在咒屍洞的金殿上,你就怕它們怕得要死。”
殷嚀聞聲,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團住,再搖搖頭:“不知道,反正從7歲開始我就怕,就算別人無意中提到,也能令我產生一陣莫名其妙的驚悚,感覺很冷,從骨頭裏往外冒寒氣的那種,至於為什麼,跟什麼有關,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破,我這樣是不是很衰?是不是辜負了江湖上千千萬萬崇拜我的粉絲?”
破,不禁好笑地揉了揉她的頭:“覺得這些,重要嗎?”
殷嚀先是一怔,隨即也不覺笑著,搖了搖低下的頭:“不。”
“所以,不要總問自己需要什麼,而應該問問自己,不要什麼。”破將下巴,貼在殷嚀的鬢角旁:“往往,想要的太多,反而會讓我們忘記自己真正的需要。”
“那麼破,你不要什麼?”殷嚀遲疑了一下,輕問。
破被她問得一怔,沉吟猶豫了幾秒,終於還是歎了一聲,道:“我,不要失眠,可以嗎?”
風靜如紗。
“簡單,數一二三四啦。”殷嚀將自己的臉往男人懷裏拱了拱,很愜意地回他一句,轉眼便已進入狀態,甜甜地,睡了過去,完全沒有感覺到破在胸口處,顫起的那陣無聲苦笑。
清晨,蒙蒙朧朧地醒於一樹鳥聲啾啾的婉轉。
殷嚀在破的懷裏,先是迷糊著睜了睜眼,緊接著,便是一怔。
不知何時已雙目複明的她,怔怔地望著眼前鋪開的那片景致,半天沒能緩過神來,這、這地方……
“喂!喂!”殷嚀忽然向懷抱著她的破推去一把。
“恩?醒了?可以看見了嗎?”破閉著眼,靠坐在一棵楓樹下,假寐。聲音,清晰的好象從來不曾睡過。
“看你個大頭鬼啊!死人臉,居然敢耍我?!”殷嚀突然衝他當胸就是一拳,怒嗔在目:“你嘴裏那個上麵是峭壁下麵是深淵的懸崖呢?那個直徑3米的見了鬼的孤石呢?為什麼全都變成了一馬平川的楓樹林?”
“不知道,可能我們身處絕境卻不離不棄的精神感動了玉皇大帝,”破拍拍她,像在安撫一隻呲出爪牙的貓:“所以一覺醒來,懸崖就變成了平地。”
“鬼話!一麵之詞!”
“很抱歉,我有證人。”
“啊?證人?”“殷嚀詫異之極,難道昨晚,還有旁人?
“不,從嚴格意義上講,是證鳥。”破看著她,一揮手。隻見公公竟自一棵楓樹上撲啦啦扇著白羽飛將下來,待破解去它勾喙上被封的絲網,公公便立刻神氣起來,一抬翅膀,將自己頭上的那把羽冠瀟灑地捋起,再後甩,深沉地瞥一眼殷嚀:“是的,就是我。”
殷嚀危險地眯了眯眼,側目打量著它,突然一個咬牙冷笑:“證鳥?依我看,你就是昨晚那隻成了精的蝙蝠吧?”
“沒有!”公公連忙瞪起鳥眼,矢口否認:“絕對沒有!話說,什麼是蝙蝠?蝙蝠是什麼?”
殷嚀眯眼,歹毒地一笑,猛然伸手,衝那鳥一把抓去:“哼!禿尾巴鳥!敢跟死人臉合起來耍我?!看本姑娘不扒光你的羽毛,讓你一輩子裸飛!!”
“哇哢哢!原來你竟這麼毒辣好色!不!不要過來!別過來啊!不要扒光我!救命!非禮啊——就算要扒也別太粗暴了好不好?人家還小,還不夠成熟……”公公鳥仗著破在,一邊飛立上他的肩頭躲避,一邊還不忘裝模作樣地捂住自己的小胸脯,歪頭捏嗓地亂叫。
殷嚀見它仗著有破撐腰,居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裏,不禁動了怒氣,繞著破,左右來回地撲抓,驚得那鳥翅也跟著一下下地乍起乍落。而破,隻淡笑著拍衣起身,麵向暖暖的旭日,一言不發地行走在紅楓如霞的幽林中,任由他們圍繞著自己追逐胡鬧。卻不曾想,在楓葉流紅的小徑上,沒走幾步,迎麵就遇上了殷子楓、小涼、落花風和殷容四人。
殷嚀與公公的追打,雖然熱鬧,但卻並不新鮮,真正令眾人詫異迷惑的是破,這還是那個春寒料峭,目光犀利的寂寞男子嗎?這還是那個圓刃在手,血腥霸氣的冷冽殺手嗎?他此時臉上泛起的暖風輕笑,在眾人眼裏,可遠比他手刃千軍萬馬要來得震撼!
迎著眾人的目光,破坦然地點了一下頭,似乎並不在意他們眼裏的猜測、打量與暗忖。
“師兄!容!”打鬧中的殷嚀抬頭猛然看到眾人,不覺喜上眉梢:“哎呀,正要去找你們呢,居然就遇上了!”
聞聲,殷子楓那深邃微閃的目光立刻自破的臉上,輕淺無聲地一掃而開,再低頭看向撲到自己前麵,樂嗬嗬的殷嚀,不覺微微一笑,將手指輕輕地撫插在她腦後的長發中,輕聲笑問:“怎麼,能看見了?”
“當然,”殷嚀心情極好地歪頭,拍拍他:“這麼帥的大帥哥站在眼前,要是看不見那得多可惜啊?”
殷子楓看著她,依然在笑,笑的榮辱不驚:“昨晚,你們在哪兒?”
“就在這林子裏啊。”殷嚀在毫無設防,脫口而出的同時,突然心裏一跳,感覺有什麼不妙。
“噢?”殷子楓插在她頭發裏的手指頓了頓,很溫柔很無害地看著她,淡淡輕問:“在這裏呆了一個晚上?睡在林子裏,風大,不冷嗎?”
“噢,不冷。”殷嚀搖頭。
“嘿嘿,當然不冷,抱在一起又怎麼會冷呢?”站在破肩上的公公,歪著頭,眨著眼,突然插來一句。
眾人不禁齊刷刷地看向了它。
恩,很好,很好,被關注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公公一邊挺挺胸,一邊賊賊地在心裏暗笑,看你們這幫人還無視我不!
殷嚀臉上一燙,恨不能立刻回身掐死它這個多嘴的家夥,誰知身子剛動,發根便是一緊,腦後的頭發像是被什麼給猛然拽住了,不禁吃痛而委屈地抬眼,看看對方:“師、師兄……”
殷子楓聞聲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抽硬起來的手指弄痛了她,連忙回神般地放開,垂了垂眼,一笑,再抬起眼時,目光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你們倒是養精蓄銳了,我們幾個可是趕了一夜的路才找到這兒來。不想知道我們撲入水幕後,穿到哪兒了嗎?”
“哪兒啊?”
“鄴城的東市,你被曹拓搶走的地方。”
“哈,這麼爽?那你一定是把曹操那廝安全送回了府,然後和容悄悄溜走的吧?”殷嚀看看旁邊的殷容。
“喂,我的話好象還沒說完呢。”公公發現大家又開始無視自己了,不覺氣悶。
“最先回來的是小涼和曹拓,我剛從他嘴裏聽出個來龍去脈,師兄就和曹操跟著回來了,要說這速度快的還真夠嚇人。”殷容再看看旁邊的小涼。
“等等,你們就真的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抱在一起的嗎?”公公開始拍著翅膀,暴跳如雷。
“不過,回到府裏的曹大叔好象受了很大的驚嚇,可一聽說失蹤了好幾天的寶貝女兒回來了,就趕著去見她,我們就趁機秒遁到這裏來了。”小涼聳肩,看向落花風。
“我要發飆了,真的,我想我一定得說點什麼才能讓你們明白冷落我這樣一隻可愛的小鳥將是一個多麼嚴重的錯誤!”不可否認,公公有點歇斯底裏。
“我們眼下能做的是盡快和甜甜見麵,”落花風眼皮都不肯抬地彈彈衣袍:“盡快交給我我要的東西,帶走你們的人。巫靈界的人隨時都會追殺過來,今後,大約再也沒有什麼太平日子可供你們享用了。”
“好吧!先是這位大姐跳起來死死抱住了這位大哥,並且,很不幸的連腿都攀上去了,然後就是這位大哥抱住了這位大姐,不但抱了一夜,而且還看了一夜,話說,人家都睡死了你還低頭看著遲遲不睡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公公鬥雞似地伸長了脖子,問向破,做采訪狀。
破,無語轉眸,冷冷地瞥它一眼。公公連忙用翅膀上下殷勤地為他衣上撣灰:“那麼好吧,這位大哥,我什麼也不說了,不過,你別忘了自己昨晚的暗示,你暗示我隻要聽話,就把那塊打賭贏來的巧克力給我對不對?!話說我昨晚被你封掉了嘴巴,還得為你裝蝙蝠,裝的很幸苦好不好?你可不能賴帳知不知道?”
殷嚀緩緩地轉頭,向破瞥去隱隱負氣的一眼:“你就不能讓它閉住嘴嗎?”
破知道她是怕那鳥將某人跑調唱情歌的糗事也跟著抖出來,不禁嘴角抽起一笑,抬手,從懷裏摸出那塊大約被公公垂涎了很久的巧克力,再,頭也不回地一個就手飛彈,在他身後的半空中劃過了一道低飛的弧線,公公歡呼一聲,連忙飛撲而去,雙翅一把捂住,再抬眼看看四周,隻見眾人已然相伴離開,往林外走去,它這才急活活地用鳥爪去扒那錫紙,眼看著露出裏麵黑乎乎的內容,伸脖正要享用,卻突然微啟著那張滴流口水的喙,定格,斜視,直呆呆地看向自家腳爪——在那鳥爪站立的地麵上,一片當頭而覆的蔽日詭影,正自半空上挾風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