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有請 第三十二章 死咒、蛛網、針(2 / 3)

“任何一個要求?”殷嚀居心叵測地上下打量。

“對。”破不卑不亢不冷不暖地回敬她一個打量。

“那麼這位大哥,請你一定要堅強,做好隨時被人暗算的心理準備。”殷嚀微一垂目,做個深表同情默哀狀,再抬眼挑眉,衝他陰陰地側目一笑。轉身,掏出懷裏的鳥,塞給殷子楓,再唰地一下,脫去外麵的衣袍,連同裏麵的短襦和袴褲,眨眼之間就被她統統扔飛給了破。

“下麵,是職業的難得一見的個人表演專場時間,你們兩位有眼福了。”殷嚀得意地站在那梯形網洞前,側目,看了看身後兩位帥哥。

此時的她,身上脫得隻剩下一件貼身的心衣和一件二十世紀才有的小底褲。雪白細致的皮膚、修長滑溜的四肢和纖軟凹凸的腰身,就這樣毫不掩飾地裸露在了殷子楓和破的麵前,兩人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再,繼續做習以為常麵無表情執行任務旁觀狀。

殷嚀一邊用頭巾兩下紮緊盤起的長發,一邊低身,在那羽毛“勾勒”出的網洞前上下目測了一下,心裏立刻計算出了最大限度的鑽入角,再深吸一口氣,專注地凝視著那洞,身子驀然一軟,如靈蛇般側出了一個柔軟詭異的角度,再雙手側撐,緩緩伸舉雙腿對準窄洞,定了幾秒,身子陡然緊縮,刹那一個彈躍,竟如柳絲間閃電般飛掠而過的鶯燕,以肉眼無法刻錄的速度,驀然穿過!可緊接著下一秒,又突然頓住,整個人的呼吸都被掐住了——頭!該死的頭!殷嚀眼睜睜強支著身體後仰在那兒的角度,看向自己的鼻尖。

鼻端下,一線羽毛好死不活地擋在那裏,看上去,至少差2厘米無法通過。

原來一個人的身體,無論骨骼還是肌肉,經過專業訓練都能做到應勢縮調,可惟有顱骨,卻無法縮小半分。剛剛計算好了的,閃電般完美的穿越,卻突然卡在了這裏,怎麼辦?

殷嚀後仰著臉,倒看著身後那兩個為她突然緊張起的男人,眯眼一笑,將上下兩片嘴唇微然一錯,俏皮地從唇縫中吹出一條上衝的氣流,在氣流將那一線羽毛猛然吹起的刹那,2厘米的空間嗖然而現!她的頭一閃抽過,完成!

緊接著回身、挑眉,殷嚀笑眯眯地衝著蛛網那邊的兩個男人一個單手捂胸,側頭垂眸,向左右兩側連連做不勝榮幸無比謙虛謝幕狀。

放下心來的殷子楓暗暗調整了一下呼吸,應和她的謝幕,微然一笑,點頭鼓掌。似乎剛才真是一場美不勝收的雜技表演。 而破則站在一旁,表情冷淡地抬起手,遮嘴咳嗽了一下,卻無意中發現,手心裏麵捏滿了冷汗。

“小破,你說,這丫頭在不久的將來,會跟你提什麼要求?”阿紫的聲音悄然鑽出。

“問鬼去吧,鬼知道。”破用意念,冷冷地回她一句。

“……”阿紫隻得閃了閃光,噤聲不語了。

衝著宮闕的櫞梁,殷嚀懸空橫走了幾步,再一個返身,看向閉眼平臥,安詳躺倒在半空裏的曹操。此時的他,頭戴遠遊冠,身著袍服,佩掛著紫白雙色的組綬,上加一塊大鐍②。臉上是一副安然熟睡的表情,細眼閉合著,看不到平時那雙冷冽陰謀的瞳孔,長髯靜靜地拂在胸前,也全然沒有了戰場硝煙裏的飛揚跋扈。

轉眸,殷嚀再看向圍在曹操身旁,手持兵械、僵直身軀、不斷旋轉而立的那五位大將,裏麵除了她見過的遊擊將軍樂進,還有一位,便是在東市上與曹氏兄妹站在一起的那個紫麵漢子。這幾個人眼下雖個個怒目圓睜,卻隻能機械地順時針旋轉,猶如遊樂場裏僵直的電轉木馬。

殷嚀試探著一步步地向曹操迎麵走去,誰知她每近一步,那些持械大將的旋轉就會加快一分,待她行至跟前時,大將們手中的刀劍,已隨著快速的旋轉呼呼飛閃,轉出一片犀利的殺氣來。她沉目定神,暗暗評估了一下那圈不斷飛閃的刀光劍影,見它們之間的距離還不足以傷到自己,不覺放下心來,突然一個挺身而入,越過那些旋轉的兵刃,直接來到了曹操麵前。

是不是有點,太順利了?殷嚀不覺疑慮地抬起眼,向蛛網的另一側瞥了瞥,卻見殷子楓點頭,示意繼續,她沒法多想,隻好麵對沉睡中的曹操,抬手,小心翼翼地向他腦後摸去,誰知曹操腦後有遠遊冠的圍邊遮擋,摸了摸,根本無法探尋巫針,殷嚀隻得麵帶抱歉地一把掀起曹操的長髯,輕語安撫他:“乖乖別亂動,亂動就不是好孩子了。”

曹操果然沒有亂動。

“我們多聽話,多勇敢哪,”殷嚀側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鬆開他頜下的頭冠係帶,嘴上還在不住輕哄:“看看,多象一個男子漢,乖,等取下麵具,就給你買糖吃。”

看上去,曹操也確實在乖乖地,一動不動地等。

殷嚀十分滿意他的配合,欣慰地點點頭,可就在她解開係帶,抬起眉眼準備去掉那遠遊冠的刹那,脖頸上卻猛然壓來一個排山倒海的緊窒----剛才還沉睡著的曹操,此時竟乍起雙手,閃電般死死掐著她,那雙不知何時睜開的細眼,正放著冷冷寒光!

殷嚀遭此突襲,吃驚中正欲掙紮閃避,誰知四周那五員大將,卻在停止轉動的同時,整齊劃一,機器人似地往殷嚀背上嘩啦啦壓去一片沉重的兵刃,竟使她大半個身子無法支撐地倏然一下,壓在了曹操身上。

“說,你究竟是誰派來的?”曹操陰眯著眼,在掐住殷嚀的同時,猛然雙手一收,迫使她與自己麵對而視。吐出的聲音裏,非但沒有往日的豪邁與大氣,反如鑽進衣袖裏的毒蛇,那麼濕滑、陰涼、詭氣森森……

殷嚀被他的掐得一時間口不能言,氣不能出,太陽穴砰砰亂跳。目光,索性直定定盯凝過去,死死抓住他的眼,暗自念叨:有種你就這麼一直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

與殷嚀對視中的曹操,眸裏突然泛出微光些許,同時旋轉著,變化起來:那對黑色的瞳仁,先是幽幽深深地浮出一層濁影,散亂模糊著,不甚清晰。旋即,便如一把抹去熱水霧氣的鏡麵,忽然現出一張女人的臉來。那張臉,膚白、精致,如果隻看雙眼以上的部分,無疑稱得上是風華絕代,美若天仙。但可怖的是她雙眼以下,在那裏,竟裸露著一大片缺失了麵頰肌肉的顴骨和深層麵部的肌肉紋理與血管筋脈,使她整個人瞬間變得無比尖刻淒厲、狂野猙獰起來。

魘界界主魚枕月?殷嚀雙眼凝視,死盯著曹操瞳孔裏那個同樣逼視過來的女人,不放。

“回答我,快!” 曹操的手猛地又是一緊,男人的眸裏,影映著女人深刻入骨的毒視。

麵對魚枕月那張頰肉缺失,裸現著血管與筋膜的恐怖麵容,殷嚀突然抖了抖因缺氧而微泛青紫的嘴唇,仿佛又害怕又委屈,琥珀色的瞳孔裏,先是緩緩地蓄起一層淚光,緊接著便在晶瑩閃亮中一點點無比詭異地,放大起來。

蛛網的另一側。

破,深深地瞥了一眼殷子楓。一個平時那麼緊張她的人,此時卻目光沉凝,不動聲色。為什麼?回眸,再向殷嚀那雙直勾勾的大眼望去,他突然靈光一閃:“瞳術?”

殷子楓聞聲不覺一震,驀然間轉頭,看向他。有意外,更有驚疑。

“她說自己的瞳術已經練到了八級,居然是真的。”破似乎沒有察覺到殷子楓的異樣,兀自若有所思地望向殷嚀:“怪不得剛才能察覺到蛛網的存在,而我們,卻什麼也看不到。”

殷子楓的目光在自他臉上一掃而過,繼續無語。可臉上陰沉的表情中卻分明帶出了些許的惱火與自製:在殷氏,任何人不能透露瞳術修煉者的任何信息,因為瞳術隻能在四目相接,出其不意中發揮威力,如果一旦被人預知防範,不但無法如願施展,反而會因誘敵不成而殃及自身性命。所以,連他這個曾親自教過她瞳術入門的師兄,都不知道她如今已將瞳術練到了最高的八級,而她竟然就這麼毫無戒心地告訴了破!難道,這個男人,已令她如此信賴,信賴到了可以不加防備,沒有秘密了嗎?

殷子楓邊想,邊目光閃閃地向殷嚀臉上,愛恨難定地望而去。

殷嚀漸次散大的瞳孔裏,閃閃的眸光正在一點點地加速璀燦,仿佛滴落在琥珀上的雨珠,先是無數點點細碎的眩閃,接著,那些零散不定的水光,突然一個滾動,彙聚成了大大的幾粒,飽含在那雙幾乎被瞳孔填滿的眼裏,使此時的她看上去,就好象卡通片上一隻淚影閃爍、委屈無辜的大淚貓。

而與這雙眼對視的曹操,目光卻開始怔然,整個人都隨之在無語中,微顯失神,那雙緊張掐去的手,也開始在殷嚀的脖頸上一點點地鬆懈。

就、是、現、在!

殷嚀眼底那片閃轉欲滴的“淚光”,在一片哀哀無助的可憐中,突然驟變,射出一道異彩光華,如虹奪日,針芒般直紮曹操眼底!這一眼的絢爛,借著麵具折射而來的鏡像,猶如深夜裏突然炸開在魘宮大殿上的一束煙花,充滿了強烈的視覺衝擊和魅惑光華,令佇立在大殿玉榻前的魚枕月“啊”然一聲,目光怔愕地仰起頭,意識,同時也在跟隨著,流沙般一泄而逝。

像是失去了魚枕月的精神控製,那半空中的鏡像不禁一個輕顫,緊接著,通過它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些壓在少女身上的兵刃正在嘩啦啦一片抬起,五員大將直挺挺地持械而立,圍繞著曹操,重新轉動起來。

“界主,”一個披著白色銀狐皮毛,斜臥在魚枕月腳下的美男子,先是瞟了眼那半空中的鏡像,再伸舌,嫵媚地舔舔她踩在漢白玉磚上的腳趾,輕聲媚問:“為什麼要放掉那個賊人?”

魚枕月依舊望空怔然。

“界主?”美男子感覺到有什麼不對,看看目光呆直的主人,再看看半空中,鏡象裏的那個少女,隻見她身子一個微晃,手上隨即現出了一頂剛剛摘取下來的遠遊冠,緊接著,那雙異彩明睞的眼睛忽然衝著他一個邪惡地眯笑,濃密的睫毛隨之一覆,遮蔽了那眩彩的眸光,令魚枕月陡然一個清醒的冷氣倒吸,意識瞬間恢複,可還不待她做出反應,後腦上便是一個極為尖銳的刺痛,緊跟著,少女的麵容開始在空氣中不甚清晰地抖動起來,鏡像也隨之放大,且在放大的同時漸作模糊。

就在整個鏡像於半空中快要如煙消散時,魚枕月突然淩亂著瘋狂的目光,一個飛身衝上,直撲半空,在向那鏡像抓去的同時,發出了一聲無比淒厲絕望的哀號:“不!”

然而,如鬼的手指,隻摳到了一片疾風過後的空曠,麵前的鏡像,已倏然消散。

魚枕月從半空中墜下地麵,低伏著頭,站在富麗堂皇的大殿上,茫然幾步倒退,再呆呆地忡怔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片刻,忽然一個仰頭,在以手抓臉的同時,向天狂呼:“不,我的魘月!我的麵具!!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