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得心髒病呢。”
岑世專心地繞過一個彎道後說:“鄭諧有什麼好?就像一具貼金鑲玉的漢白玉雕像,冷冰冰,沒正常的人類感情。哦對不起,我忘了他強大的內在,他的內在是智能機器人,而且永遠是最新最強的版本。”
筱和和白了他一眼。
岑世無視:“筱和和,你找我陪你演戲,究竟是演給你媽媽看,還是演給鄭諧看?或者,你是演給你自己看?”
“岑世,你如果厭倦了,可以提前離開。謝謝你這陣子陪我。”
“沒煩,我正覺得有趣呢。隻是今天突然發現,我找不準角色定位了,想把功課做仔細些,免得穿幫。”
“對不起。”
岑世被和和沒頭沒腦的回話弄得無言以對。半晌後說:“和和,你以前真的喜歡過我吧?”
和和想了很久:“是。很久以前了。”
“和和,你那時候走得那麼幹脆,我以為你根本不喜歡我,隻是自尊受傷。如果那時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歡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
“都過去了。別說了,都過去了。”和和低聲打斷他的話。
“其實我想跟你說,喜歡一個人,就應該讓他知道。”岑世見和和許久沒回應,也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請你吃冰激淩吧。你想吃嗎?”
“不想。”
“我想吃。要不,你請我吧?”
城市的另一處,楊蔚琪攥了鄭諧的手,在夜市裏穿行。
夜市熙來攘往好不熱鬧,食品攤位的各種香氣混作一堆,生成一股奇怪的味道,百貨小攤琳琅滿目,天上地下,無奇不有。
楊蔚琪買了一對小布魚後回身對鄭諧說:“你家裏的那一串,是和和自己做的嗎?”
鄭諧邊點頭,邊伸手去撫自己的袖子。
楊蔚琪笑起來:“你今晚已經扯了好幾回袖子了。原來你也有小動作。”
鄭諧唇角的笑意漸漸收斂。
他也不知自己何時養成這樣的小動作。
和和很小的時候,跟他出來時總緊緊地抓著他的手。
等她長大一些,知道男女有別,就不再拖他的手了。但是人多的場合,他擔心她丟失,常常扯著她的書包袋子,或者揪著她的裙帶,和和抗議他像在牽一隻小狗,後來就改扯他的袖子了。尤其她累的時候,把全身重量都掛到他身上,常常將他的袖子扯得皺皺巴巴沒法見人,害他不得不一次次撫平。
他還記得,上次她扯他的袖子巴在他身上讓他拖著走,就是在這個亂哄哄的夜市裏。才幾個月而已,恍如隔世。
他同時想起剛才和和扯著岑世的袖子的樣子。原來那隻是她的習慣動作而已,對誰都一樣。
他也應該努力改掉這個壞習慣。
到了人多處,楊蔚琪又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怕與他走散。兩人的手心出了汗,黏黏膩膩。鄭諧有片刻地恍惚,他抽出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瘦瘦弱弱,細膩柔滑,有一種熟悉感。
第二天,和和與媽媽坐在起居室裏曬著太陽,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和和媽問:“你跟鄭諧怎麼了?”
“沒怎麼啊。”
“上次一起回來,你還跟他撒嬌,昨晚卻沒看他一眼,裝陌生人。”
“我跟鄭諧哥太親近了,怕楊小姐會誤會……不是,怕她介意。”
“你跟鄭諧都親近了二十多年了,她想介意也來不及。”
和和垂下眼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隨後和和翻著她的小說,和和媽在看自己的專業期刊。
“那個岑世,應該不是你的結婚對象吧。”和和媽冷不防問了這麼一句。
“那個……”和和愣了半晌,“還沒想到那麼遠……”
“你肯讓他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見我,總該是以結婚為前提而交往的吧?”
和和小心翼翼地問:“媽,您是不是不喜歡他?”
“如果是你喜歡的,我不會排斥。不過按我的理解,你願意嫁的人,總該是令你尊重、敬畏的那一類,而你待他的態度,不像。”
和和半天沒說話。她安靜了許久,突然問:“媽,您是因為尊重和敬畏才嫁給我爸的嗎?”
“你以前從來沒問過我關於你爸的事兒。”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隻是不敢。您跟爸是怎麼認識的呢?有一回我在圖書館看見一份很老的城市年鑒,裏麵有爸爸的簡介,那上麵寫著,爸爸隻有初中學曆。媽媽您嫁給爸爸時已經是研究生。那時我就很想問,您為什麼嫁了爸爸呢?”
“學曆代表不了兩個人的差距。你爸是好人。”
“我知道。對不起,您就當我沒問過。”
和和將注意力又投向手中的小說,看了一頁後,她的媽媽主動開始回憶當年事:“我跟你爸都是孤兒,從小一起長大。我年紀小,經常受欺負,他總保護我。後來他說,以後嫁我,我可以保護你一輩子。後來我升學,他工作,有回寫信告訴我,他相親認識一名女子,覺得不錯,想與她交往,合適就結婚。我第二天就對學校聲稱我哥病了要請假,回來警告他,男人說話要算數,他這輩子要麼不結婚,如果結婚就隻能娶我。”
“後來呢?”
“他不肯,但我堅持。所以他一直等到我畢業,真的娶了我。他兌現了承諾的前一半,然後以最令人敬重的方式毀棄了另一半。”
“您為什麼要嫁爸爸?您剛才沒提這個問題。”
“他是個好人,是我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好的人。我當時隻想,錯過了這個人,以後我遇不上更好的,一定會後悔。”
“媽,您愛爸爸嗎?”
和和媽想了很久:“如果你並不排斥與另一個人在一起生活一輩子,那應該是愛吧?”
“媽媽,您認為什麼是‘愛’?”
“我研究的是物理,你的這個問題超出我的研究範圍了,和和。”
“謝謝您,媽媽。”和和很認真地說。
和和媽看了她一會兒:“和和,你以前從來不會跟我講這麼多話,也不會問我這麼多問題。”
“那是因為我們很少在一起聊天吧,您工作總是很忙。”
“你小的時候,有時候需要我為你做什麼,都不肯親口告訴我,而是讓倩柔或者小諧幫你轉述。”
和和又不說話了。
“和和。”和和媽溫柔地喊她的名字,和和抬起頭。
“我也一直有個疑問,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你大一那年的暑假,發生了什麼事?”
“啊?”
“就是鄭諧出國念書的那一年夏天。”
“沒什麼吧……好久了。”
“那一年你跟鄭諧一起回來,也是突然變得陌生,就像你們昨晚一樣。”
“有嗎?我不記得了。您記性真好。”
“這次你一聲不響就跑了回來,還多了一個男朋友,又突然跟鄭諧弄得別別扭扭。這兩件事有關聯嗎?”
和和盯著手中書的封麵,不敢看她媽媽的眼睛。她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媽,我什麼都不想說。您也不要問。”
“好,我不問。”
過了片刻和和又主動說:“跟他無關。”
母女倆又恢複了先前安靜的默契,起居室裏靜得隻聽得到機械鍾指針跳動的聲音。
“和和,我能為你做什麼?”和和媽突然問。
“什麼也不需要,媽媽。”
“你喜歡鄭諧,希望與他在一起嗎?”
“我把他當親哥哥一樣的喜歡,也喜歡和他在一起。可是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他,從小到大都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