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突然清晰起來,某種尖銳的東西劃破了昏睡中混沌的殼,昏倒前清師父的消息猛然湧出腦海,我嘴唇蠕動,什麼也說不出來。“你——”小蠻驀地停住,有滾燙的液體從眼中流出,劃過臉頰,落在水中,發出清脆的響聲,我無聲叫道,清,你在哪裏?
“罷了,罷了,一對冤家。”小蠻歎口氣,聽到門簾輕搖,把毛巾一擲,忽地站起來,道:“小蘇,還不進來,還想看戲?”
屏風後一聲嬌笑,小蘇娉婷走出,柔聲安慰道:“妹妹別哭,馬上就帶你去見師父,你放寬心,他的病雖然古怪,但現在換了種法子醫治,時間久些,倒也無大礙。”
手掌輕拍,立即有一隊侍女魚貫而入。兩名侍女把我從水中扶起,小心裹住,木桶立即被撤走,換來一桶清澈溫水,灑滿新鮮花瓣,我被放入水中,由兩名侍女從頭到底細致溫柔地擦拭。很快,身上藥香消去大半,又送來一桶水,我又被換入,這次水桶裏沒有草藥或花瓣,隻是小蘇笑盈盈往水中滴入幾滴透明的液體,頓時靡麗的清香滿室。
“傾城香露,還用這個,會不會太過了?”小蠻皺眉道。
小蘇掩嘴笑道:“如果是主人自然不需要,不過少主子嘛,他冷清又別扭,不用這個,風情不解,小心傷了小美人的心。”
隨著幾次換水沐浴,身上濃烈的藥香已然消散,隻剩下那個什麼香露的香甜的氣味,我聽她們對話,似懂非懂,腦子卻清明許多。“少主子是哪個?不是見清師父嗎?”我心中在想,不知不覺說出來,原來自己舌頭可以動了,我扭扭身體,發現頭和手腳可以輕微移動。
“你上次在桃苑見過我家少主子,他好像很喜歡你呢。不過你不是狐王府的人,想入內苑找師父,隻有通過少主子的天香苑,他點頭才可能見到你相見的人。我們會想法送你進去,不過待會你一定要對少主子好一點哦,他一不高興,你也許就見不到師父了。”小蘇似笑非笑望著我,言語嘲弄。
“是那個小孩子啊,我一定會對他好的。”我點頭道,不由放下心來,他一定會幫我,而且沒什麼危險性。
“他小不小,你待會就知道了。”小蘇笑得花枝亂顫,我心中不由小鼓亂敲,很強烈的被算計的感覺。小蠻正替我擦幹頭發,忙嗔道:“小蘇,又沒正經。”
小蘇調皮地吐下舌頭,又正色對左右道:“你們出去,這裏我們來伺候,告訴天香苑的人,美人待會就送到,是狐王親自選定的人,不要再讓少主子跑掉了。”
世上有後悔藥吃嗎?
沒有。
可是我現在很想很想吃。為什麼?當你被洗刷幹淨,被人用綢緞粽子一般包裹起來,臉上蒙上麵紗,手腳係上銅鈴,像個香噴噴光閃閃的精美飾品一樣,躺在冷月籠罩下的香薰軟塌上,一動不動等待某個耍脾氣的小屁孩的時候,你就會後悔了。
聽說,那小狐王是狐王的獨子,三個月後開始接管狐王府各類事務,一年後正式繼承狐王之位。狐王一生風流,王府美人無數,妖族、人族各色各異,皆是絕色。為了讓他兒子也繼承光榮傳統,現在開始搜羅美女,洗幹淨了往小狐王的天香苑送,過了小狐王的眼,才能留在天香苑,當侍女還是侍妾什麼的他說了算。不過從我偷聽和偷窺的結果看,這裏目前還沒有女人,哇哢哢,呃,我幹嘛這麼高興?那個小屁孩,如果不是看在清師父在他手上養傷,我才不樂意把自己當童養媳一樣打包放到他房裏。
雖然我知道他還小,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不過我還是做了好一會的思想鬥爭的,像我這樣可愛聰明能幹的美女,萬一真被他看上了,來個媳婦養成計劃,不放我走,那不就慘了。但是,想到我溫柔可愛舉世無雙的親親師父,想到親親師父必須依靠他才能治好病,我忍了,我豁出去了,大不了等清師父好了一起私奔。啊,私奔,臉紅心跳,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天哪,肯定是這裏燈光太暗,不,肯定是臉上的紅紗、靡麗的香味讓我胡思亂想。我怎麼可能和清師父,他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那種男女之間的喜歡,而且喜歡不夠啊,他必須要很喜歡很喜歡我才行,絕對不能上次那樣吻我又走開,太不負責任了。對,遇到清師父,我一定要向他問清楚。
腦中浮想聯翩,遠處的一陣騷動迅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主子,您終於回來了,天衣苑送來的人還在裏麵候著呢,聽說這次是狐王親自選的,您一定喜歡——”哇,小屁孩總算出現了,天都黑了,摸到哪裏玩了,讓姐姐我好等啊。
“啊,主子,您又去哪裏?前幾天也是扭頭就走,今晚無論如何也要進去,喜不喜歡好歹看上一眼。”過分,我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陰影,這家夥竟然不甩我。
“送回去,我不需要。”隔得遠,聲音極低,有些疲憊,聽不分明,卻不是小狐王的聲音,倒有點像……肯定聽錯了,出現幻覺。
“主子,您的條件狐王都答應了,就這一件事,您別跟他作對了,留些餘地不行。何況,現在不是白日,您的身形複原,完全可以……唉,別走,……”
“主子!”“主子!”
我豎著耳朵聽,腳步紛亂,想象著小狐王被一群小妖攔住的模樣,一個要走,一群人不讓,搞什麼?看看美女會害死你啊,小蠻他們也是的,直接告訴他是我,不就完了嗎?我這麼可愛這麼具有母性魅力,他肯定不會拒絕的。她們是不是故意的,我隻想找到清師父而已,為什麼總是節外生枝?
門外還在喧鬧,我忍無可忍,大叫一聲,“小狐王,別走,是我啦。”我受藥物所限,雖竭盡全力,音量並不大。但是我一開口,喧聲陡消,沉默,沉默,我左扭右動,耳朵都移到軟榻邊了,還是什麼都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