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再擦就破了。”
銀發美少年聞聲一震,一隻紫羽紅喙的鳥不知何時歇在他的肩膀上,搖嘴擺尾地小聲提醒道。
少年銀眸一寒,冷笑一聲,用拇指和食指輕輕一夾,一把掐住了纖細豔麗的鳥頸,厲聲質問道:“誰派你來的?”
“清,放手,是我,若耶啦。”紫雁拚命撲扇著翅膀,滿眼驚恐。
“我知道是你,不然你以為你還能開口說話?”銀發少年信手一擲,紫雁哀嚎一聲,向牆壁撞去,反彈回來摔在床前竹籃上,竹籃傾倒,碧綠香嫩的蓮蓬砸了紫雁滿身滿腦。
“你殺人啦。”紫雁用翅膀捂著腦袋,滿眼噙淚,委屈道:“我又沒親,我又沒抱,好心提醒你,幹嘛找我撒氣?”
“你胡說什麼!”美少年銀眸怒氣翻騰,閃亮如火,銀發飄舞如箭,寒氣四溢,氣勢逼人,“你幾時潛入嫣然居,竟敢監視我,誰派你來的,雲烈還是雲遠?”
“沒有,沒有,跟雲烈他們沒關係,我自己……”紫雁牙齒發顫,身體發抖,急忙辯護道,卻立即被嚴霜罩麵的少年冷冷打斷。
“你自己,還想騙我,不是雲烈,你怎麼在我眼皮底下混進來!”少年聲色俱厲,右手空中一揮,指甲伸長數寸,瑩白如玉,卻鋒利森寒似尖冰,“不說實話,真以為我現在奈何不了你?”
“我沒有混進來,我一直都在,雲嫣睡前讓我等她,我在床下睡了兩天,剛剛睡醒爬出來。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到,饒了我吧!”看到銀眸寒光閃動,若有所思,紫雁瞅準機會,飛撲到昏睡少女頸邊,紅喙亂啄,道:“雲嫣,雲嫣,快醒來,清要殺我,你快替我作證,是你讓我在這等你的,約好一起去找幽冥王,你快醒醒!”
“你做什麼?她中了毒,別吵她,快出來。”銀發美少年忙阻止道,伸手就去抓。紫雁長羽一縮,躲進被窩,尖利大叫,道:“雲嫣,救命。”
少年按住被角,又急又怒道:“亂叫什麼,誰要殺你。”
兩人正在僵持中,卻聽見少女嚶呢一聲,細聲喚道:“師父。”
兩人俱是一愣,隻見雲嫣杏眼惺忪,半睜半閉,臉頰浮起一片紅暈,輕聲道:“你到哪裏去了,好久沒來看我,是不是不要嫣兒了?”她眼神迷離,感到那股淡淡的蓮子清香帶著溫軟的觸感半壓在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小臉近在咫尺,銀光流瀉,明眸如水。“又是夢,你都不說話。”少女歎口氣,模糊道,她慢慢伸出手,想要觸摸那片熟悉的銀光,卻在觸到銀發的時候突然鬆手閉眼而眠,隻是嘴中小聲囈語。
隨著雲嫣的夢遊舉動,紫雁親眼看到,那雙原本怒氣升騰寒涼如冰的銀眸如東風送暖春水溶溶,淡淡紅暈似天邊的晚霞慢慢在吹彈如雪的肌膚上延伸開來,糟了,又看到不該看的……他慢慢磨蹭身體,想神不知鬼不覺溜下床,冷不防一隻手一揮,他已經被扔到門邊,同時,一粒綠色藥丸彈入嘴中,命令道:“趕快恢複人身,門外守著,不許人進來!”
我坐在一葉小舟上,穿越霧靄中層層疊疊漫無邊際的荷塘,寬大厚實的荷葉掃過我的裸露的臉頰和胳膊,沒有風,悄無聲息。
遠方依稀蓮香飄來,而我卻隻看到暗沉的水麵,靜穆的荷葉,沉悶得見不到一絲漣漪。我暈暈沉沉,口幹舌燥,似在夢中,又無力醒來。
我在等待,等待誰?我曾經等待到陽光,那麼溫暖,甘草的氣息讓我沉醉,金色的小鳥在我耳邊歌唱,可是不知何時,日暮鳥歸林,我依舊獨自一人等待在扁舟之上,繼續沒有盡頭的旅行。
月亮升起,那麼皎潔,那麼美,卻又那麼遙遠,我努力伸手卻無法觸摸。我抱著肩,望著水中朦朧的月影,繼續等待。
“嫣兒。”沒有人在叫我,隻是一隻潔白的小鳥飛過夜空。
“嫣兒。”沒有人在叫我,我最信任的人已經離開我身邊。
“嫣兒。”沒有人在叫我,如果他愛我,不會不告而別。
而我,駛過這片荷塘,在那片黑暗中會有等待我的人,我的哥哥,每個女孩心中都有的那個強大可靠的人。可是,我依稀看到黑暗中有螢火躍動,我看錯了嗎,
那是一雙美麗的銀眸閃閃爍爍,還是月亮投在水麵的倒影?
“嫣兒,含在嘴裏,三日媚解藥不能吞服,很快就好了。”下巴被抬起,氣味古怪的藥丸被塞入口中,頓時冰涼的觸感通過舌尖傳遞到昏沉的神經,苦澀的液體混著嗆人的氣味衝擊我的喉管和鼻腔,好苦,好難受。我口中苦澀難耐,本能欲吐出藥丸,唇微張,藥丸隨著融化的藥液從嘴角流出。
“嫣兒,乖,堅持一會,別吐。”有輕柔的手擦拭我的嘴角,柔嫩的手指輕輕觸摸我的唇瓣,把藥丸重新推入我口中。“乖,別鬧,三日媚迷夢媚心,讓人沉溺夢境而不得出。我好不容易從父王那裏討來一粒解藥,你若不吃肯定睡足三天三夜,你身體本不好,醒後起碼調養一月才好。何況,三日媚最忌中途醒轉,驚擾夢境,之前你被打擾,若真的醒來,怕是精神渙散,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三個月渾渾噩噩,不得好轉。我就擔心旁人不知,強行叫醒你,才特意討藥來送你,你一定要聽話。”
耳邊溫言細語,連綿不斷,我恍在夢中,似聽非聽,那藥丸隨著溶解,澀、辣、酸、臭、苦,怪味頻出,在此期間我自覺不自覺已把藥丸吐出三次,每次都被一根手指撥送回還。隨著越來越多的藥液融入我口腔流入體內,我的頭腦漸漸清明起來,夢中搖晃的荷影在退去,小舟搖搖欲墜……
感到剩餘的藥丸終於在口腔全然溶解,我皺眉,低吟出聲,同時鬆了一口氣,使勁嗅一嗅身側的蓮子清香,痛苦緊繃的小臉也不由微微露出笑容。我恍惚看到清師父立在水中,雪衣如畫,向我伸出手來,我歡喜地向他撲過去,牽住他的手,搖啊搖,他回首對我一笑,好溫柔。
“嫣兒真乖,都吃完了。”修長柔軟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愛憐地撫弄我的長發 ,有溫軟的唇印在我的額頭,歎息道:“三日媚的藥性將盡,夢境困不了你多久了,半個時辰內你就可以醒了,也許還能趕得上見他。我也要走了,回狐王府,雲遠不久會帶你回上卷受封,以後怕是很難見麵,就算見麵,你也不會認得我。”
我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耳邊那些話語進入耳中,似懂非懂,不甚明晰,卻使我的心微微發痛起來。夢境變幻,回到那日清晨的山洞,清師父慢慢向我靠近,親吻我的唇,我懵懂地閉上眼,卻看到他轉身離開的背影,你不乖,我走了。我不由大哭起來,道:“你這個大壞蛋,親了人家就走,讓我怎麼辦?我到底哪裏做錯了,你要這樣對我?”心痛難忍,害怕與絕望同時襲來,幻境打破,淚水決堤 。
我睜開眼睛,透出盈盈淚光,分明看到一位銀發美少年坐在身側,神情痛楚,俯身望著我,正伸手欲擦拭我的眼淚。見我突然醒來,銀眸一滯,頓時各種情緒依次閃現,五分驚異、三分慌亂、二分窘迫。
我神智頓時清醒,一把抓住他的手,坐起身來,質問道:“清到哪裏去了?”
少年紅唇微張,如夜露打濕的花瓣,輕輕顫動,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沒說。他靜靜地望著我,任憑手腕抓在我手中,銀眸美麗蠱惑,光亮閃爍,讓我想起夜晚湖麵上躍動的細碎的月光。
我曾經以為除了清師父,世上沒人會有如此純潔又令人暈眩的眼眸,而麵對我時,眸中隱隱透出的隱忍、不甘、猶疑、掙紮……那不該是一個少年應該有的情緒呀,這個小小的人兒心中隱藏著什麼,讓他欲言又止。而他和清,多麼像啊,哪怕他們什麼都不說,被他們這樣看著,也覺得心裏是暖的,他和清到底什麼關係?是清讓他來看我?
我的眸光慢慢回暖,不由鬆開手,微微偏起頭,疑惑地慢慢靠近,仔細打量他,熟悉的淡淡的蓮子清香沁人心脾,我抓住他的衣袖,放在鼻尖輕嗅,看著他臉上紅霞似錦,柔聲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偷偷來看我?上次在桃苑,被你跑掉了,這一次你跑不了。”
銀發少年窘迫不安地慢慢往後靠,我肆無忌憚地漸漸往前移,目光直露而大膽,雙手撐在他身體的兩側,幾乎把他壓在身下。氣息輕吐,他的臉頰到脖頸都漸漸泛起醉人的桃紅,銀色的眼眸盈盈如水,像蒙了一層霧氣,迷離掙紮卻又留戀含情地望著我。
我本是惡作劇一般嚇唬兼調戲良家少年,見到他的眼神,竟然有點迷醉有點暈眩,還有點情不自禁。天,情不自禁,我難道有戀童癖?怎麼可能,我竟然對一個十歲模樣的孩子有了感覺,難道我把對清師父的感覺轉移到他身上,太假了吧?
我一直一直很清純的。這個小孩子不簡單,狐王的兒子,肯定……我腦子一轉,明白了。
“你竟然對我使用媚術?”我惡人先告狀,逼視著他的眼睛,心髒卻撲通撲通在跳。
“呃?”眼神迷茫而無辜,cute,難道真的是我色心大發,自製力太差,不行,要采取措施,自我保護。
“你,你想做什麼?”看到我冷笑著從床下拉出一條拇指粗的麻繩,故作鎮定的小家夥終於開口了,又急又悔又怒的樣子真是可愛。
“別耍花樣,交出清師父放你走。”我二話不說,把他按倒在床,他急欲掙紮,卻不敢使勁推我,我用膝蓋壓住他的腿,把他雙手交叉放在背後,用繩子繞過肩膀套緊,竟然裝成清師父勾引我,不會放過你。
“你,你還真綁。”美少年滿臉通紅,這次是氣的。
“當然,你以為你是誰,我的地盤我做主。”我把他翻個身,使勁打個結,聽到少年一聲悶哼,知道打結實了,終於拍拍手,鬆口氣,完工,居高臨下得意地看著他。
“你,你竟敢這樣對我?”小囚犯叫起來,掙紮的手臂勒出印痕。
“別動,越動越緊,我練過好久了。”我雙手托腮,盤腿坐在他麵前,笑容可掬地望著他,道:“現在隻有清師父可以救你了喲,其他人我都不買帳的,他來你走,他不來,你就留下來,把你養個十年八年的,賣個好價錢。”美少年養成耶,想起來就要流口水,不行,沉住氣,還是找清師父要緊。
可愛的小囚犯雙腿未縛,銀眸圓瞪,以為他生氣會用腳踢我,我做好了防守,可是他沒有,隻是恨恨地看我一眼,扭過頭去。
“你小樣,以為我不會用刑。”我換個方向,正對著他的小臉,唰掏出寒光閃閃的匕首,上下比劃。少年似乎有些疲倦,綁手半坐著,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顫動,看不清情緒,淡淡道:“你剛醒,氣血不穩,不要亂折騰。”
沒見過砧板肉還這麼拽的,不冷不熱的樣子跟清師父如出一轍,小樣,誘惑我,迷惑我,以為我剛醒沒有辨別力啊。
“轉移話題是吧,你信不信,我一刀……一刀……”脖子,太細嫩,不行;臉蛋,太完美,不行;頭發,那麼順滑,割了也不好;手,被我綁著,不能太過分……我這邊握著匕首,刀鋒亂晃,東走西看,舉棋不定,那邊的小狐狸卻鎮定如初,波瀾不驚,銀眸爍爍,雲淡風輕。
可惡,一副吃定我的樣子,你以為你是誰?我不由怒氣上升,熱血上湧,刀柄一敲,把他按倒在地,揪住他衣襟,貼著他的臉頰,狠狠道:“不交出清師父,我一口咬死你。”
他聞言一愣,幾乎忘了掙紮,我一不做二不休,對著他雪白的脖頸,一口咬下去。
“啊,——”一聲驚慌大叫。
我,我不是還沒咬到……我疑惑地收回雪白的牙齒,舍不得用刀,我改用牙還這麼大反應?不對呀,剛才那個聲音好像是……腦子還在暈眩中,一股熟悉而冷冽的殺氣襲來,還未反應,身體已經被一把掀翻,銀發美少年瞬間飛起,腳尖撩起一張薄被蓋住我身。與此同時,雙手揮出,繩索盡斷,隻見指甲伸長數寸,瑩白鋒利,快如閃電,劃向空中。
我扭頭一看,若耶探出半個腦袋呆呆立在門首,一隻手還指著屋外,而一雙圓眼,驚恐萬分,看著自己的一縷藍色頭發順著蒼白帶有新鮮血痕的臉頰飄飄蕩蕩落在他腳下。
豔陽高照,晴空萬裏。
美麗的少女坐在華麗無匹的紫色單鳳上,一雙美目靈動顧盼,欣喜又不安地四處張望。
“若耶,你真的看到冥殤的守靈獸從上麵飛過嗎?怎麼飛這麼久了,人影都沒有啊。”
“雲落山結界張開,估計守靈獸隻能辨別你的氣味在上空盤旋,找不到具體位置就走了。我們到山下自然會見到他們。”
“那就好,幸好有你提醒,不然我稀裏糊塗地跟那個小狐王把時間耗過去了,連殤哥哥麵都見不到了。”少女慵懶的伸個懶腰,說不清的風情嫵媚。
“……雲嫣,其實……”
“什麼?”陽光有點刺眼,少女手搭涼棚,遮住額頭。
“剛剛你和那個——小狐王……”
“若耶,你支支吾吾又瞎想什麼,我說過,我們之間是清白的,我絕對沒有戀童癖,我隻是拷問清師父下落,嚇唬一下他而已,還什麼都沒做。你也看到了,他那個爪子好厲害,那個快、狠、準!我開始還以為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羔羊美少年,沒想到是個披著羊皮的利爪狼娃,多謝你及時趕到,讓我看清他的真麵目,不然我一口咬下去,肯定死無全屍啊。”
“算了吧,還死無全屍,他才舍不得動你,隻會拿我撒氣,你看我臉上的傷,還有——”
“行了,若耶,當時你怎麼不敢說,現在找我論理,小狐王對我手下留情,多半跟清師父有關,當然也不排除看中了我的美貌,戀母情結,很正常,我這樣溫柔善良的女子,唉,沒想到妖界的孩子這麼早熟,其實我也不介意啦,就怕等他長大,我就老了,心理落差太大……”
“雲嫣,溫柔善良?我想你誤會了,其實……”
“你別打岔,我知道,雖然他跟清師父很像,但是我絕對不會弄混的,絕對不會有美男養成的邪惡念頭,清師父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我要找就找原版。雖然這樣有點傷害小狐王幼小純真的心靈,不過他可以理解,三日之內會安排清師父見我一麵,不錯吧!”
“我看那是見你收拾行禮,做出跟幽冥王遠走高飛的樣子,不得已才答應的吧!”
“嗬嗬,略施小計,被你看穿了,原來清師父真的沒走,就是不知道願不願意見我,他躲了我那麼久,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