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說了這麼多話,正感到口渴,師父已經倒了一杯茶送到嘴邊,秀麗明潤的臉上是了然的微笑,“都依你,法寶嘛,這個初雲鎖就已經足夠了,上次不是它護著你,你早就筋脈寸斷了。”
看我喝了水,他站起身,道:“把心法記熟,你體態輕盈,先把踩雲決學好,行走如飛,大有益處。我去舒雲閣找你師伯,你好好休息吧!”
什麽嘛,不就是讓我先把逃命功夫學好,打不過妖怪的時候可以跑嘛!以前怎麼沒發現師父這麼奸詐的一麵呢。
師父前腳剛走,後腳那個雲烈就來了。真懷疑他們是不是商量好的,從來不碰麵,卻總是前後腳。“嫣兒,好些沒?”雲烈金眸中的得意興奮遠遠大於擔憂。“托福,死不了。”
我沒好氣答道。“嫣兒,我對不起你。”又來了。
我無奈地翻著白眼,死變態,又趁機揩我的油,捧著我的雙手不肯放。“患難見真情,關鍵時刻,我看出了你對我的一片真心。”我繼續無視。
他還滔滔不絕,“雖然你並不漂亮,但如果你肯努力修煉,也可能變身成為絕世美女……”
我接過他的話頭,道:“也有可能變成一個絕世大人妖。”
“嫣兒,你怎麼能夠這麼說呢?紫羅雖然以前是男子,但是由於他的個人努力和意願,成功變身成為美人,作為師父我一直為她驕傲,你不應該取笑她。你不會是嫉妒吧?”
“我嫉妒她?”
想起她上次來看我時的矯情模樣,翹著蘭花指,羞羞答答,比女人還女人,跟以前訓斥我的時候真是判若兩人,想到小紫說的她的前身,一個高大的渾身肌肉的彪型大漢,寒毛都豎起來了。
“嫣兒,我和紫羅走的近了一些,不過隻是師生之誼。”
“我相信,你和紅袖、橙香、黃衣、碧煙、青竹、蕪藍都是清清白白的。”
“你也知道?”
“當然,你隻是喜歡看她們漂漂亮亮地在你麵前晃來晃去,來滿足你心中不可告人的變態欲望而已。”想起上次他讓七個徒弟風光地搖著腰肢花枝招展地看望我,他那種炫耀得意的樣子。
“什麼欲望?”
“找到你前身當皇帝時三妻四妾前呼後擁的感覺啊。”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小紫在我受傷後,給了我不少八卦,紫羅是人妖,雲烈不當皇帝跑來修仙是最大的兩個,他叮囑過不讓我告訴任何人的,糟了我一下子就爆出兩個。
果然,雲烈臉色變了變,我暗叫不妙,果然,他開始揭我傷疤:“SUN是誰?”
“你知道我失憶了,還不是師父當初給我喝了什麼忘情水煮的雲霧茶,以前的事情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你的親親師父騙你的吧,喝了茶的確會忘情,那些人、事可都記得清清楚楚呢,我可從來沒忘過,雖然我很努力遺忘,過了一千多年,我最討厭的人的樣子還是在我腦海裏,怎麼忘也忘不了。”雲烈的聲音有些恍惚,語調裏那種落寂與孤獨,還有絲絲縷縷的幽怨,我不禁後悔我的衝動行為。
“對不起,烈,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傷心往事的。”我輕聲說。
雲烈似乎未聽,臉上又露出開心笑容,道:“你不知道,清其實跟我一樣,他並不比我高貴多少。他最會甜言蜜語了,幸好你沒有被他欺騙,你選擇了我。你撲到我懷裏替我擋了一擊的時候,你沒看到他的臉色,氣得直吐血呢。”
“我當時並不是有意的,我以為你是另一個人。”師父吐血了,小紫怎麼沒跟我說,我心中隱隱不安,以前的傷難道還沒好?
“對呢,你兩次抱著我的時候都念著他的名字呢,叫SUN吧?我不介意你的過去,修仙後前塵往事皆成幻影,除了名字,他早已不存在。你一定是我的……嫣兒,你幹嘛?”
我一伸手解開了纏住我大半張臉的紗布,露出略有些青腫的額頭。“你做什麼?”雲烈大驚失色。
我騰地坐了起來,開始一圈一圈解纏在右手臂的繃帶,又對雲烈說:“看什麼,指什麼,還不來幫忙把腰上夾板去掉,嗑死我了。”
一圈又一圈,365圈,雲遠師伯真是的,都痊愈了一個星期了,還捆粽子一樣,做戲也太到位了,想到他笑意煦然的臉,真懷疑他是故意的。
等去掉腿上的繃帶,雲烈徹底崩潰,指尖亂點,“額上那點青腫就算了,胳膊和膝蓋上就破了一點點皮,你?!”
“你什麼?我是已經完全好了,多虧遠師伯的醫術好,可身體的損傷是其次,重要的是心靈的傷害,你知道當時我受到多大的驚嚇嗎?我現在恐高,墊塊磚頭都怕摔,這對修仙人是多麼致命的打擊啊,我成不了仙就是你們害的。”
我振振有詞,把所有垃圾扔到他懷裏就往外跑。
“你去哪裏?”
“我找雲清算賬,他竟然敢騙我。還有遠,把我纏那麼緊,幾天不來看我。”我手握拳頭,哼哼地說。
“想去看清?”雲烈突然拉住我,金瞳閃亮如火,“養了三個月傷我們威逼利誘都不願下床,聽到他受傷了就馬上去找他?”
“我,我,對不起,師父吐血了,我真的很擔心,我更擔心師父的傷與我有關。如果師父有個閃失,我良心不安。”看著雲烈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就把心裏話都告訴了他。
“你知道他們在哪?”雲烈聽了我的話,臉色平靜下來。
“我,我不知道。”有些羞愧地垂下頭,我是個天生的地理白癡,而且超級討厭走路。雲烈寵溺地揉揉我的腦袋,笑容燦爛,牽過我的手,說:“那跟我來吧!”
看著他牽著我在前麵穿花拂柳,高大挺拔的背影融在陽光中,說不出的高貴威嚴、和諧美麗。
真的很奇怪,他平時在我麵前明明表現得那麼變態討厭,說話真真假假,沒大沒小的,在他徒弟麵前確實一副威嚴正經的樣子,那些仙女們把他當神一樣崇拜,師父、師伯平時都不惹他,隻有我經常挑刺拔毛,他也沒真的生氣。
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我為什麼兩次把他認錯,真的和我以前的情人很像麼?
“怎麼?看上我了?是不是覺得我很帥啊?”雲烈突然停下,抱著雙肩,挑著眉毛,漂亮的金瞳裏滿是戲謔,“不如把清甩了,跟我混吧,我會對你很好的哦!”
這語氣怎麼聽怎麼像拿棒棒糖哄騙小女孩的怪叔叔,我也抱著肩,挑著眉,笑眯眯地道:“好啊,不如你把你那七個漂亮妹妹都甩掉,我就跟你混,怎麼樣?我也會對你很好的哦!”
他聳聳肩,表情有些失望又有些釋然,訕訕地說:“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清哪裏比我好?”
“清不像你那麼自以為是,嘴壞又花心。”
“是是是,他好,女人都喜歡他,他甜言蜜語你們就信,我說實話就不愛聽。”
我正待反駁,突然想起清受傷還有自己失憶的事情,心情有些黯淡,就沉默了。
“到了,自從你鳩占鵲巢後,他就住雲舒閣。”
什麼鳩占鵲巢,我狠狠瞪他一眼,“這房子哪裏不好,比嫣然居又大又寬敞,就是遠了點。”
“是啊,還有書多了一點,這裏是雲落山的藏書處,宗祠也在這裏。”雲烈順著嘴說。
我看到這裏綠樹環繞,門庭高大,雕梁畫棟,氣派莊重,不過好像確實不太適合人居住。走過蒼青色石壁的前廳,一路無人,中間是一片梅林,梅花正豔,霧氣迷蒙,有點清冷。
梅林盡頭是灰色的塔樓,同雲落山的其它地方一樣,也光禿禿的沒有匾額。我看到雲烈表情嚴肅,自己也收斂了樣子,不自覺整整衣裙,尾隨雲烈而入。
塔內光線昏暗,壁上懸掛著一些字畫,有鳥獸,偶然還有人物,不過估計年代久遠,色彩黯淡。
樓梯螺旋而上,每一層好像都對應一個木門,我打開過第一個,真是藏書的,那書堆得高啊,我仰著脖子都沒看到頭。雲烈說上麵其他門進去也會看到這個,要看的書越高,你要上的樓層越高,雲清和雲遠估計就在上麵某一層。
我們默默地拾階而上,一層又一層,快爬到第七層,我心想他們不會要看最上層的書吧,撅嘴正想抱怨,烈卻突然停住,暗暗捏了一下我的手,看他做了個噤聲的口形,我屏住呼吸,學著他輕手輕腳地爬到了第八層,看到那個透著光亮的木門。我和烈有默契地對望一眼,放輕腳步,趴著門縫,側耳偷聽起來。
那是清和遠的聲音,一邊在翻閱什麼嘩嘩地響,一邊在小聲說話。
“匕首就是這把麼?割傷嫣兒的就是它?”遠一邊說,一邊讚歎道:“果然是上卷皇族的東西,鑲著寶石,雕著象征身份的百合花,而且非常鋒利,還有上卷遠古文字,應該是公主隨身攜帶的。這次嫣兒下山,就給帶著防身吧!”
“……以嫣兒現在的修行介入血族的事情會不會太早了一些?”
“不要擔心,這是嫣兒遲早要麵對的,不管她以前和血族有什麼糾葛,和血族是敵是友,最好早點弄清,對她自己和我們大家都好。而且,她不在這些時間,你也可以修養身體,去異界把公主帶回來。”
“可是,嫣兒古靈精怪、任性衝動,她下山指不定又惹出什麼禍來?而且你在京城還有重任,不一定看著住她……”
“嫣兒有初雲鎖看護,一般妖魔近不了身,足以自保,小丫頭伶俐得緊,從不吃虧。我給四弟傳了消息,他快從江南回來了,如果有他照應,更加不用擔心。你倒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上次和三弟鬥氣,怕傷到嫣兒硬是把冰雲陣收回了四層,傷到了心肺,要小心調養。你上次在異界被血族人打傷後我就告訴過你,切忌大喜大悲大怒,要靜心調養,你怎麼就不聽呢?”
“我私自把嫣兒從異界帶回,已經對不住她,怎麽能再傷害她?”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還是勸你不要感情用事,嫣兒來自異界,古靈精怪,的確招人喜歡,但她畢竟不是公主,而且她來曆不明,手腕的玫瑰血印已深入經脈,力量神秘,能輕易扯下你的銀發和紫雁的長羽,不容小覷。如果她真的和襲擊你的黑衣血眸人關係匪淺,一旦記憶恢複,本性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不會的,當時我根據紫雁指示方位趕到古堡時,正好嫣兒渾身是血從古堡裏跑出來,身上就披著一件衣裳,那黑衣血眸人,戴著火焰麵具,握著匕首,殺氣衝天跟出來,嫣兒倒在地上,他還,還抓住嫣兒流血的手腕,用嘴吸允鮮血。分明是血族人捕獵食物的本能。我才馬上出手打傷他,救出嫣兒。如果嫣兒是血族人後裔,血族人族規森嚴,怎麼會被自己族人攻擊呢?而且嫣兒根本不像血族人,沒有任何戾氣以及月夜捕食的習慣,跟一個普通的異界女孩子無異。”
“清,不要激動,我隻是作最壞的打算,我也很喜歡嫣兒的率真可愛,如果嫣兒這次通過考驗,可以做公主的影,繼續隨你修行,如何?”
“……”
當雲烈牽著我,走出舒雲閣時,依舊梅林飄紅,卻恍惚隔世。我渾身疲憊,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