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嘉靖三十五年二月初九。晚。
虛渺的蒼穹中一輪殘月,在雲層中穿來穿去。瀉下的月光,如水如銀,浩瀚無垠的江麵上像是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粼粼波光,亦幻亦真。
一艘三桅大帆悄無聲息地駛進了福建莆田灣碼頭。大船一靠上岸,岸上頓時影影綽綽,閃現出無數條人影,動作迅捷有序,紛紛跳上船去搬運貨物。
眾人忙活了大半夜,此時東方泛白,透出了曙色。船上的貨物已經被分別裝在了一十八輛馬車上。遠處山坳間,幾聲貓頭鷹的叫聲在空寂的天空裏傳來,給人一種不祥不安的感覺。人人提心吊膽,不敢發出半點羅唕之聲。貨物裝載整齊後,眾人駕駛著馬車快速向北駛去。
車隊行了二十餘裏,進入了一條狹長的穀地。兩岸雖然未有奇險陡峭的懸崖,但想若有人在此地設下埋伏,也足以使過往者全軍覆沒。所以,行在車隊最前麵的一個騎著高頭大馬滿臉虯髯的粗獷漢子,亮開嗓子,大聲說道:“都給老子把一雙眼睜大刷亮了,耳朵拎起來,丟了這批物資,你們一個個都要掉了吃飯的家夥!”
這個時候天已經大亮,四周山岩的輪廓、草木,分外的看得清晰。虯髯漢深吸了口氣,隻見頭頂上不時地飛過一陣陣鳥雀,嘰嘰喳喳叫喚個不停。虯髯漢又向東一片樹林子望去,又見鳥禽飛雀久久地在樹林頂上盤旋,始終不向樹林裏進去,心頭驀然一緊:“此必是有伏兵之故也!”不由地大呼道:“小心!有埋伏!”身後押車的眾人紛紛抽出刀劍、張弓拉箭,四處張望,神情異常緊張。許久,卻未見有任何異動。一人來到虯髯漢的麵前,咧嘴嘲笑道:“周至揚,你也太過緊張了吧。這次行動是秘密的不要再秘密的事了,我高賚也是到了昨晚才曉得,試想哪路蟊賊會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周至揚“哼”了一聲,臉色陰沉沉地說道:“小心使得萬年船。這批軍火物資若有什麼閃失,你我都擔待不起這個責任!”馬鞭一響,車馬繼續向前進發。
才過一刻,奇象頓現,漫天居然下起了桃花雨。雖說南方花兒開得早,但現在也隻是二月裏,還未到桃花盛開的時候。這般奇異景象也是難得一遇呀,大隊人馬都被這奇景吸引,紛紛停下駐足欣賞。周至揚騎著馬兒不停地打轉,陰沉著臉喝道:“有什麼可看的!此地異常凶險,若有人來襲,我們必將全軍覆沒!”高賚笑道:“統領大人,你騎在馬上好舒服呀!兄弟們都走了一夜的路了,兩腿發軟、肚腹饑餓,也該歇歇腳吃點幹糧了,餓著肚子趕路,哪裏還走得動?你說,這點要求總不過分吧?”其下眾人紛紛附和著,叫囔著……
周至揚馬鞭一指高賚,怒氣衝天地喝道:“高賚,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回到京城,我定當奏明相爺砍了你的腦袋!”高賚懶洋洋地道:“隨你的便,老子可要坐下好好洗禮一下了。你看這景色多麼美麗,你再聞聞這空氣中的花香……啊,即使死在這裏,也是痛快的很呀。”
周至揚無可奈何,隻好騎著馬兒四處打轉,察看有無異常情況。高賚邊吃著幹糧邊“嘿嘿”笑道:“你呀就是一個勞碌的命,你上輩子肯定是一頭牛,隻知幹活不知休憩的蠢牛。”忽然,他揉了揉眼睛,周至揚的身影越來越模糊,眨巴著嘴喃喃地道:“老子可要好好睡上一覺了。”“砰”的一聲,倒了下去。緊接著其他人也一個個倒了下去,周至揚回頭一瞧,心口突然喘不過氣來,雙眼迷迷糊糊、雙手發抖,一陣暈眩襲來,不由自主的從馬上栽了下來,不省人事。
等他們全都醒來後,所有的軍火物資也都不見了蹤影。
怎麼回事?周至揚暴跳如雷,嘶聲厲吼。高賚與其他一幹眾人,低頭默聲,一個個像是犯了錯誤的孩子,等待著大人的教訓。
事後才知,那一陣桃花雨裏藏有極其濃烈的迷魂藥粉。
周至揚押運的這批軍火物資正是當朝權相嚴嵩與倭寇做的一批買賣。嚴嵩私用國庫銀兩以高價購買倭寇棄置不用的火器來賄賂屢犯大明北方邊境的韃靼——俺答汗,想以此瞞天過海之法欺蒙嘉靖,也好繼續粉飾他的“天下太平、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