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殺的女兒 懷戀女兒(1 / 3)

被殺的女兒 懷戀女兒

岑嵐——如果她現在是作為英韻的母親才活在世上的女人,那無疑她已陷入了滅頂的劫難中了。

她早在五月就住進了琴南河邊的山今別墅,因為英韻拒絕回家,她十分愁悶,離開了聖京,躲到了這個距京城幾十公裏外的避暑勝地。

她想獨自一人呆在這兒,每天看日出日落,與寬廣的琴南河朝夕相伴,聽河水鳴奏她心底的憂傷。她好像回到了青年時代,那時她夢想的是柯珂的愛情之巢。而在她銀絲未現的中年,她依依戀念的是女兒英韻,這難道是青春愛情的不滅之延續?

岑嵐清楚地知道柯珂的愛與英韻的愛的本質差異。她早晨起來,會為自己微腫的眼睛吃驚。她有時顛倒起晝夜,在深夜跑到河邊,任夜風隨意吹拂自己,仿佛這初夏的涼風能給她帶來女兒的感覺。清爽的琴南河上空,點點繁星向她熠熠閃耀,那不是英韻的眼睛,她的耳邊響著英韻在電話裏猶疑的聲音,“到畢業典禮舉行之後……”。岑嵐的臉有些潮潤,但那不是淚痕,她的心在這輕風藍河邊還是得到了平複的療治。

白日裏,岑嵐常與年邁體健的父親岑山一起用餐。岑山看著女兒風華卓絕的臉,總有種綿延的情感在心頭暗暗低徊。為了這個心愛的女兒,他拋棄了世俗的法則,讓唯一的外孫女降臨人世。這個實業場上冷酷的霸王,畢竟在個人的親情史上寫過一篇美麗的詩章。現在上天沒有抹煞他的功績,已是聖大優等生的英韻就是對他的良心的至高報償。

岑山喝著飲料,“阿嵐,英韻回來後,你準備讓她住在京冕路?”

“是的,爸爸。”

“那麼奢華的生活,別人想都不敢想,她還端著架子不肯來……哼!”岑山把瓶子往桌上一放,“真跟她老子一個樣!倔得不可理喻。”

岑嵐卻笑,“爸,英韻是女孩子,她其實挺依順的,你等著看她回家後……”

岑山搖頭,“我看,她非得讓我們一家人都依著她。岑岩、阿崴生的都是兒子,可桑也是男孩,她是岑家年輕一代裏唯一的女孩,人又才貌出眾,你這個女兒肯定難伺候。”

岑嵐低下頭,如果自己不生英韻,岑家很可能沒有女孩了。“爸,英韻回來後,你又多了一個孩子叫你外公了。”

岑山不能不笑了,“外公,平時我隻聽到可桑這麼叫我,現在又加上英韻……阿嵐,大概我也要像你一樣樂上天去了。”

父女倆關於英韻歸家的對話常常在笑聲中結束,岑嵐感覺本來難捱的時間也變得流暢起來了。

六月一日,岑嵐化妝一番後,趕到了聖大紅樓的小禮堂。戴著墨鏡的她坐在最後一排位子上,看著英韻風姿秀逸地站在講台上,演講她的畢業論文。她被英韻的俊明與平和的神態深深迷戀,僅僅是這張臉,她和小珂瞑目的年輕遺容重疊一起,這才是他給予自己二十年的永恒紀念。

英韻演講時無知的表情傳遞給她過於純潔的心緒,她喜歡女兒的這種無知,她在女兒的自我思想的表達中得到了隱秘的情感交流。岑嵐的嘴角浮著欣慰的笑,她有些忘我的不知身在何處。

“這唯屬我有的女兒嗬……”

岑嵐當晚就迫不及待地給英韻打電話,英韻真的答應她六日就跟她回家,她的心一下子就安穩了,英韻歸屬於她了。

這晚,岑嵐是在嚴宅度過的。她鬆快的樣子,連嚴濟生與可森都有點奇怪了。夜裏,岑嵐在濟生的房間,麵對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她說出了英韻的身份。

嚴濟生雖然知道岑嵐有個私生女,但沒有想到會是他們都認識的英韻。

“是嗎?那太好了!你就把她接回家吧,我可是蠻喜歡她的,四年前,我就在你麵前誇過她。難怪,她長得那麼俊,原來是我夫人的閨女……”濟生的仁慈感動得岑嵐說不出話。

岑嵐過了一會,才說,“濟生,英韻不住我們這兒,她的住處我已安排好了,在京冕路父親為我買的房子。”她對丈夫說了英韻與可森、明玫之間的糾葛。

濟生直皺眉,“這些孩子怎麼這麼複雜?明玫這個千金小姐……”他搖頭,“不過,阿嵐,一旦明玫知道英韻是你的孩子,她也會叫她一聲妹妹的……”

岑嵐知道英韻的脾氣,“不,英韻不想來這兒,她很自尊的。”

“可森婚後又不住家裏,你讓他們不在的時候到我家來,我是歡迎她的。”濟生忍不住歎氣,他沒想到英韻遭遇過這樣的不愉快,這的確太傷一個女孩子的自尊了。

岑嵐見丈夫如此寬容,感動地抱住濟生,“謝謝你,濟生!”

濟生見妻子如此愛親自己,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這個公允的丈夫給了不幸的岑嵐平靜生活的港灣,她感激他的男性的寬仁與溫厚,而濟生又為自己最終贏得一個美貌、溫雅的妻子深感福惠,這也算是老天對他這個被前妻無情拋棄的忠厚男人的幸運回報。

岑嵐簡直在數著日子等待六號的來臨,她總以為幸福已像她口袋裏的手絹一樣可以隨手在握。她幾乎什麼都不幹,坐在自己房間、或者庭園裏,不時回想這幾年她與英韻僅有的幾次會麵,她的心甚至又感覺到那夜在銀京飯店擁抱哭泣的英韻時的悲傷與喜悅,這讓她一下子聯想起英韻戀念的****——夢卿。

“嗨!夢卿真是沒福啊!這麼好的女孩毀在了所謂的愛情裏……”岑嵐不能不慶幸英韻沒有和哪個男人相愛,那種愛實在是真假莫辨、凶險難測。岑嵐憐惜冤死的夢卿,但夢卿畢竟不是她的孩子,對她來說,隻要六號晚上,英韻能隨她回到岑公館,她就一切都滿足了,她好像沒什麼好悲哀的。

五號傍晚,英韻的電話不能不說是一個奇特的信號,英韻回家的日子從六號改到了七號,雖然事出有因,岑嵐的心還是感到了某種不安,但一想到女兒事業有成,前程似錦,她依然沒有任何不幸的預感。不可能的,幸福的岑嵐已到了她應該得到女兒的時候了。

然而,英韻最終還是沒能實現與岑嵐的約定。七號上午,岑嵐看著岑岩從裴陽那兒取回的英韻的皮箱,她隻覺得無情,二十年前小珂的無情,二十年後英韻的無情,他們柯氏一家人的絕對無情……

人生的第二次劫難從七號開始,崩潰的岑嵐好不容易在父兄、嫂子的支撐下,捱到了十七號。她與哥哥們坐在疾駛的“蘭鳥”車裏,她看見了她不太熟悉的京西公路,突然明白了,“夢卿是死在這條路上的,為了她的男朋友;而今又輪到了英韻……”,她的心在絕叫,“我不是一再跟你說過,英韻啊!”她都不能回憶自己是怎麼度過英韻被捕後的十天的,“你一個人,在那種地方……”,她不敢想象,她迫使自己往最留情的方麵想。

事實,就像一個穿著斑斕的彩衣、扭著靈巧的腰身大跳奇舞的小醜,它的歡喜偽裝的臉向岑嵐不時地怪笑。它越笑,岑嵐越覺得惡心。十七號,她與英韻的會麵最終成了一場讓她永遠嘔心泣血的悲慘戲劇,她現在才知道夢卿為什麼要一頭撞向疾駛的卡車,英韻日記中那個瘋狂擁抱、抓打英韻的蘇葦……英韻是第三個,她是緊接著的第四個……“這沒有人性的悲劇要多少女子的投入才能讓冷酷的上天知足?”

岑嵐回到岑公館後不久,梁敏與岑崴把她送到了琴南河邊的“山今別墅”。

“爸爸!”已經見過英韻的岑嵐出現在岑山麵前。

“阿嵐,你……”岑山似乎老了許多,他看見女兒,兩腿又重現起向龍霆下跪時的顫抖,“英韻,還好嗎?”

“她……還好,爸爸。”岑嵐不敢多說。

岑山細看岑嵐的臉色,岑嵐竭力忍住悲痛,岑山明白,英韻也許已經遭受了她必須遭受的一切,他唯一能做的不過是保住她清白的女兒身而已。該做的都做了,他淒然地,“是嗎?那很好。”

岑崴站在他們身後,望著被父親嬌寵了一輩子的妹妹,她的依然勻美的軀身,她是個永遠不變的引人憐愛的女子呀!

他想起自己與哥哥青春年少時,就被父親嚴辭教訓,他關照兄弟倆,如果他們在外麵亂搞女人,或者弄出什麼私孩子,就立刻剝奪他們的繼承權。

岑嵐未婚先孕時,父親與岑崴、岑岩都陷入狂怒、激憤與慌亂,他們一致要求岑嵐拿掉孩子。可岑家的男人們最後還是沒有拗過堅韌的岑嵐,岑嵐威脅要去投靠海城柯珂的寡母,她要保住柯家唯一的後裔。害怕失去愛女的岑山流著眼淚答應了岑嵐。

岑崴難過地看著不幸的妹妹,“這英韻怎麼一點也不體恤自己的母親?她應該知道為了她的誕生,她母親所受的一切……”

“媽!你什麼時候來的?”十八歲的可桑無憂無慮地跑了進來。

岑嵐回頭,看見了自己的兒子。她的被英韻絞榨得粉碎的心感到一陣淒怵的撫慰,“可桑,你考試考得怎麼樣了?”她摟住兒子。

可桑高出母親大半個頭,因為有外公、舅舅在場,他有點不好意思被母親摟著,“媽,我考得不錯!”

岑崴湊趣,“可桑肯定能步其哥哥的後塵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