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斜陽暮(尾)(1 / 2)

時光如水,淡然而過。

小湫一路向西北而去,想先回到葉城去。自從兩三年前被池鑒和傅賽爾強行帶回蒙哲,她從未回過自己的家。自己養的花花草草的,大概都死了吧。

一路奔波,到達葉城的時候,已經是快兩個月之後了,其時天正寒,臘月裏風亦正刺骨。

小院的門輕輕一推就倒下了,院子裏栽著的月季薔薇什麼的,有的活下來了,有的全死了。院子裏的雜草倒是十分茂盛,即使是在臘月裏,也能看到枯草覆蓋路麵的痕跡。把馬兒拴在院子裏的一棵樹上,小湫推開門進屋去。當年走的時候匆匆忙忙,連門都隻是掛著。現在卻隻是虛掩著,連鎖都不知所蹤。進了屋子,她不禁啞然失笑。屋子裏空空蕩蕩,除了一些碎爛的物件倒在地上,其餘的竟然全都不翼而飛。

搖搖頭,小湫退了出來。她想了想,還是費勁力氣找到了一個鋤頭,在後院挖了兩個小坑,解下腰後的那兩個小罐子,埋了進去。

收拾好之後,她先把門合好,然後轉身,對著空空蕩蕩的樹林喊道:“出來吧。這裏住不得人,我們得進城去。”

林中無人響應。待小湫騎在馬上往城裏去時,施阮幽幽地從樹後飄了出來。

小湫知道她一直跟著,她也不管,既然她想跟,便跟吧。

後來的很多日子裏,小湫遍行天下各地,夜間迎月散步時,她會問施阮,為什麼不離開。施阮說,時間未到。小湫便不說話了。

忘記是什麼時間了,施阮突然間不再有蹤跡,小湫喊她也喊不到。於是小湫便知道她已經離開了。

那之後,她流浪在各個地界,憑借好箭法和一手好鞭子,倒也沒誰敢欺負她。隻是偶而,月明星稀的時候,她會想起他。以前她總說讓他走,說自己不想見到他,說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最好是分別。

她以為自己多年的獨居生活早已使自己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可是她不知道,她從來沒想過,自從遇見他,這是第一次分離。

此前無論何時無論何種境況,即使身在牢獄,她也知道他就在不遠處,相見時很容易的事。可如今,她走了,真正離開了。

他在卞京,她在不知何地,相隔萬千裏。

此去一別,如山水流轉煙雲消散,若非生死之事,難再相見了。

她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這是從卞京離開後的第三個月圓之夜,月亮好大,高高地懸在夜空之中,仿佛是在俯瞰人間,然後悲憫地歎口氣,給人間帶去幾縷清風。

夜雲一道靜如練。這些夜,如此安然,亦如此令人難安。

後來,她走到江浙一地的時候,聽茶館裏的人說蒙金交戰,蒙哲折了一個叫桑什麼宏的將軍,金夏死了許多兵。她心中淡淡哀傷,便給了茶錢之後折身去了蒙哲。

她悄悄打聽到了桑宏的墳墓,去拜了拜,跪在他的安息之地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頭。算是告別。

夜晚的時候,她躲在角落裏,看到自己曾經住過的那個帳子裏慢慢亮起了燈。她很奇怪,難道裏麵住了人?忽然身後不遠處有聲音,她趕緊躲得更嚴實一些,然後定睛一看,卻是禾魯尼。她身後跟著一個人,是個女子,小湫使勁揉了揉眼睛,才看出來竟然是海吉。

她知道海吉的丈夫去了,她一人守了多年的寡,可是她不知道海吉竟然回到了蒙哲。

沒多久,小帳子黑了,裏麵出來了三個人。借著月光,小湫依稀辨出來那在她家裏待著的,是池鑒。

他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一點也沒變。小湫收回目光,抬頭望著那高高的月亮,心中如同萬裏砂海,隻淡淡的哀,再也沒有別的情緒。

許是她也已經看慣了太多世事,所以才有這般體悟。明明還隻是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眼底,卻已經有了不可見底的深淵。

時間一點點推移,她殘存的曆史知識的一點一點被現實印證。比如池鑒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喀朗台卻對外宣布他英勇犧牲。小湫依舊去了一趟塔達城,悄悄地找到池鑒的安息之地,叩首謝罪。比如金夏的皇帝崩了,葉緒順理成章地登基成為了新任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