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韓悅點頭應道,低頭整理手中的文件。
“那你先印著,我肚子實在不舒服。”
“好,那你快去吧。”
俯身檢查紙盒,手機恰在此時響起,一看號碼,韓悅便遲疑著要不要接。這號碼她刪去很久了,隻是那重疊的數字令人印象深刻,一下就想到它的主人:“喂?”她問道。
“中午一起吃飯好嗎?”熟悉的聲音帶來的卻是一種完全陌生的感受,韓悅握著電話忘了手裏的工作。
“我和先生說好了,他中午會來接我下班。你……有事嗎?”他還沒回去?
“喝杯東西也好,一直留到今天,就是想見見你。”
“可是……”到了今天,他們沒理由再見麵,韓悅想拒絕,又怕對張延來說太不近人情。
“我現在就在你單位旁邊那家咖啡廳,我會一直等你。”
“喂?”對方收了線,韓悅眉頭微蹙,咬著手指不知如何是好。
“咦,你一點都沒印?”小李回來看見對著機器苦思冥想的韓悅笑道:“忘記怎麼用了?還是我來吧。”
“小李,這些印好以後麻煩你給張惠送去好嗎?我有點急事會先下班。”
“坐,喝點什麼?”咖啡廳裏,張延驚喜地看韓悅落座,今時今日,他已經不能確定她是否真的會來。
“給我熱水就好。”韓悅對侍者說道。
“你看起來很好。”張延說道:“短發,也很好看。”他為自己故作豁達而緊張,此時心底翻騰著什麼,嫉妒?失落?酸楚?懊悔?他不知道。他清楚地是,他不想把這些說給她聽,一個男人的軟弱在不愛他的女人麵前,隻會很可笑。
“是,我很好,你呢?”看,他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學長,韓悅一顆心稍稍落了定。
“不好。”張延脫口而出,不禁嚇了自己一跳。想到從此都不會再見,他便丟開了顧忌:“說實話,悅悅,即使是你結婚那天,我也以為我們還能挽回。不過昨天,我發現我們……我們都結束了。”
“我們不是昨天才結束。”
“對我來說是。”
“張延,別說這個了,昨天我聽老五說你現在還在上海工作,就打算一直和他們母子分開?”
“他對你好嗎?”
“張延……”韓悅頗感無奈。
“我想知道,告訴我。”
張延的眼神讓韓悅不忍,她握著桌上的熱水點點頭:“他對我很好。”
良久,沉默不語的張延才出聲:“還記得《女理發師的愛情》嗎?”
“記得,我說,如果我能和我愛的人廝守在一起,一定不會自殺。”
“那時候你說那樣的話是怪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每次你那麼說,我都很內疚。”
“可你依然什麼都沒做。”韓悅說完急忙解釋:“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至少現在沒有了。最近我倒是常想起這部電影,讓我吃驚的是,我開始理解馬蒂爾德了,因為我逐漸有了同她一樣的恐懼。張延,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張延頓時驚慌失措:“你不能……不能那樣。悅悅,我們不是法國人,既然你們相愛,就能一生一世,別想太多。我能看得出,他很愛你。”他從不知道說一個事實竟會如此艱難。
韓悅冷笑:“你果然最了解我。一生一世?當事人都不能保證,你又憑什麼?”
“你得答應我別做傻事,不然我會衝去找你先生。”
“我隻是讓你明白我對外子的心意,你多心了。”韓悅突然改了口,笑靨如花,卻依然驅除不了張延內心的恐懼。
“等一下,換別家吧。”陳浩隻一瞥,便退出咖啡廳,對董勝金說道。
“怎麼了?都停好車了,這家等韓悅最近啊。”
“走吧,囉嗦什麼!”
一切都是煙幕,回想起咖啡廳裏的情景,陳浩在心裏想到。他狠狠按滅煙蒂,又點燃一支。
“一直沒睡嗎?”
聽到聲音,陳浩熄滅了煙,走過去把韓悅帶出偏廳。她還懷著他的孩子,他確定是他的。
“不是說不抽煙了?”覺得有些冷,韓悅拉緊睡袍:“還是不高興?別那麼小氣嘛,張惠是度蜜月耶,我們自然要讓讓的,何況前陣子我總是請假。隻是對勝金不太好意思,一會我把他女朋友的單子發給小祺請他幫忙照買就是了。別氣了好不好?你昨晚都沒睡,去睡一會吧。”
“你隻想說這個?”好吧,他就再給她一次機會。
“嗯?”韓悅不能明白陳浩的意思:“要說什麼?”
陳浩眼中閃過一絲淩厲的寒意,前一晚還對自己表明心跡,隔天就迫不及待與張延見麵,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你把煙味都帶進被子裏了。”回到臥室,韓悅跪坐在陳浩身邊捧這被子聞了聞說道:“晚上你想吃什麼,你睡一下,做好我叫你。”
陳浩坐起身,用手擒住韓悅的下巴冷冷說道:“還不打算說嗎?為什麼見他?”
他終於看到了他想看的慌張,她輕聲問道:“你看見了?”
“沒錯,我看見了。”陳浩眸光一沉,瞬間變成一頭暴怒的獅子,低吼道:“我給了你一下午的時間,一次又一次的機會,韓悅,你當我是什麼?”他手上用力,想推開眼前這張精致卻偽善的小臉,卻因為力道過大使她重心不穩,整個人向後仰去。他也沒想到如此,忙地去扶她,當發現她隻會摔在床上,就欠了欠身,仍舊坐在那裏不動了。
韓悅被突然發生的事驚呆了,甚至有那麼一會,竟沒想到要坐起來。
“上午都做什麼了?”“上午有什麼特別的事嗎?”她想起整個下午陳浩一次次看似無意的問話,原來都是試探。下巴上火辣辣地疼著,韓悅終於用手臂撐著身體坐起,緊咬下唇防止牙齒發出咯咯的聲音,她在害怕,卻仍舊不甘示弱地看向陳浩。
“沒話說了?你撒謊不是挺有一套?”
沒錯,她已經錯過了最佳解釋時間,可現在仍然可以解釋,不管他信不信。韓悅放棄了,她緊閉雙唇、一言不發,她覺得屈辱,對陳浩失望透頂。
一根樹枝打在車窗上,把昏昏欲睡的韓悅嚇了一跳,緊接著又是一根樹枝打過來,接連不斷。已經能隱隱看到一座白塔的輪廓,她知道遠山就快到了。陳浩鐵青著臉出門後不過10分鍾,她也提著行李出門,跳上回家的大巴。
大概是中秋將至,車裏坐得很滿,大多數人睡著,或者擺出睡的姿態。韓悅看著窗外灰蒙蒙的樹影,心裏有些忐忑。她後悔了,不該回家的,母親一定會瞧出端倪。可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她隻想躲開陳浩,這個不似她以往熟識的陳浩。韓悅下意識摸摸下巴,頓時覺得脊背發涼。被推倒的那一刻,她的時空亂了,恍惚間看到陳浩的影像與劉彬重合。
韓悅拿出手機,她想看看裏麵有沒有從前存的電影,好消磨車上的時間。沒有一通電話或者短信,她翻看著,卻在心裏如是想。到底是想找電影來看,還是想趁機看看陳浩有沒有找她,她不敢去想清楚。
竟然隻有那部《女理發師的愛情》,韓悅啞然失笑,點開播放。當電影裏的小男孩羞澀地聞著女理發師特有的體香時,韓悅發現隔壁的男子也偏著頭看向手機屏幕,發覺她看他,向她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她冷笑,不理會接著看下去,沒過多久,男子大概發現電影不是他想的類型,別過頭睡去。
真是可笑,韓悅想著。她突然發現最可笑的其實是自己,上午剛對張延用馬蒂爾德的情人形容陳浩,晚上就落得如此結局。
“你怎麼在這?”素來有進入陌生場合先看地形的習慣,即使燈光昏暗,董勝金還是一下子就發現坐在角落喝悶酒的陳浩。
“正好,坐,一起喝酒。”陳浩說道。
“為了什麼啊?你不是陪小弟妹戒酒了?”董勝金揚手支開白小玲:“別給我猜著了,還是為中午的事吧?我當時就瞧你臉色不對。”他拍著陳浩肩膀說道:“我說耗子,別說我不偏向你,人家小弟妹分析得合情合理,同事放婚假,幹活的又隻有那麼兩個人,她當然走不得。再說了,你聽哥們一句,她現在肚子裏的都不到三個月,出去玩也不是好時機。”
董勝金的碎碎念響在耳邊,陳浩卻仿佛隻能聽到韓悅那聲怯怯的問話:“你看見了?你看見了?你看見了……”仿佛幾百個韓悅同時在他眼前問著,那驚恐的眼神讓他握緊的拳手關節泛白。
“你看你眼睛裏都是紅血絲,早點回家睡覺,明天心平氣和哄哄她就沒事了。”
“現在幾點了?”董勝金的話倒是提醒了他韓悅仍獨自在家,陳浩一邊看表一邊站起身:“我走了。”
“怎麼了?”白小玲見陳浩走了,才過去搭上董勝金的肩膀。
“小兩口拌嘴,走吧,你朋友在哪個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