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2年的早春,乍暖還寒,大學校園裏流行銀戒指,戴在小指的那種尾戒。自己買是不行的,要女朋友的男友給買。

就這樣,我有了個和你一起逛街的機會,當我伸手去試給寢室每個人的戒指時,你說:“六六,給你五姐挑一個,最好用拇指試。”我笑著用心地找了個飛鳥樣的戒指,戴在拇指上,你說好看,她戴會合適。我知道,這枚戒指將戴在五兒的中指。

從沒想過會和你說那麼多話,恍惚間竟以為你是我的。

“給你買榴蓮吧?聽說你愛吃。”超市裏,你低頭挑,我站在一邊,心裏狂跳。

回去的路上,你突然冒出我教你用日語說的‘我愛你’,我愣了,下一秒還是當做沒聽見,低頭走路。快7年了,我一直想問,那句‘君が好きだ’是屬於我的嗎?還記得那個試銀戒指的女孩?

有時候我會問自己,如果通曉未來,會在遇見你的那一刻就轉身離開嗎?不會,當然不會,即使那隻是瞬間的曖昧。

08年4月,天開始熱起來……

“不行了,累死了。”一進辦公室,把相機放在桌上,韓悅立刻換上潛伏在桌下的平底鞋。

“我可不是唬你,你如果再穿這種鞋出去跑新聞,早晚得靜脈曲張。”趙哥對正敲著腿的韓悅說。

“沒辦法啊,高跟鞋才好看啊,現在不穿,難不成等老了再穿?”韓悅笑著說。

“你們這些小丫頭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張惠今天那跟鞋細得都快看不見了。”趙鐵錚說,和兩個年輕自己太多的女孩一個辦公室,讓他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這時代了。

“趙哥你不懂,人家那是水晶鞋跟,好像沒有,其實穩著呢!”

“再穩也沒有腳掌穩穩踩在地上穩,她今天可是拿大攝像機,一會人回來我們看看,保證進門就抱怨。”趙鐵錚笑著說。

“水,我不行了!”張惠接過韓悅遞過來的水,將鞋踢到一邊大聲說:“我的天呐,那養雞場的味兒啊,我都快被熏迷糊了。新買的鞋,沾了一腳雞毛,氣死我了。”

“晚上有聚餐,就多吃點補償一下吧。”趙哥笑著說。

“今天你聰明點,千萬別再坐部長旁邊,否則小命就喝沒了。”韓悅回憶著上次聚餐,張惠來晚了,隻有部長旁邊空著,結果被灌得不行。

“第二天羅主任也說我,知道自己酒量不行,怎麼非坐那了!”張惠笑出聲。

“從買房到裝修到最後搬家,整整兩年的時間,你這房子可是夠折磨人的,這下子都搞定了,高興吧?房子比男人還能帶來安全感呢!”小敏從閣樓到陽台統統轉了遍,笑著對韓悅說。

“可不是,一想到大部分時間都是我自己在住就要偷笑不已。”韓悅笑著遞給小敏一杯菊花茶。在這之前,韓悅就寄宿在小敏的家裏,從輩分上說,沒大她幾歲、年近30的小敏是姑姑。就因為這樣,她們的關係很好。小敏長相酷似王菲,但卻沒有王菲好命,一段短暫的婚姻讓她對男人徹底死心。

畢業後在念書的城市工作,韓悅的人生波瀾不驚。一個小道消息讓她買到了部隊內建的住宅,頗為內部的價格,從一個想套現的軍官手裏。那個時候她爺爺剛剛去世,老人家的畢生積蓄都留給了獨生子的唯一女兒——韓悅。就這樣,畢業不到三年的她居然有了個一百多平的房子,因為是頂層,還贈送了相同麵積的閣樓,人生就是這麼詭異。

“部隊的房子果然不一般,大器寬敞,不像那些商品房,說100平,看起來隻有70平,像老鼠洞。”30歲卻仍和父母同住的小敏很羨慕。

“上班有點不方便,下車要走出去挺遠才到單位。”

“是啊,就一條公交線,不過人家部隊也不能跑到市中心去蓋房子啊。”

“也是,早上聽著起床號,倒是有點意思。”旁邊的部隊是不掛牌子的,可每天兩遍的起床號和就寢號讓剛剛搬來的韓悅覺得新奇。

“你媽也沒住幾天,怎麼就回去了?”

“外婆沒人照顧,再說我爸還得上班,總不能丟下他不管。”母親雖已退休,卻是典型的操心命,幸好身體是越操心越健康,韓悅也就不跟總是麻煩老媽的人計較了。

“你幹嘛住北麵的房間?”

“南麵給爸媽來的時候住!”韓悅熟練地燒水,下麵,加蔬菜。

“不是還有一間,幹嘛做書房呢?雖然小,可好歹是朝陽。”小敏在裏麵打了顆蛋。

“臥房要清清涼涼,書房呢,還是光線充足點好,工作、看書在陽光下才有勁頭!”

“小丫頭,頭頭是道嘛!對了,你們宣傳部要搞個外宣競賽?”

“是啊,看到文件了?”小敏在街道工作,區裏宣傳部的文件要下達,下一站就是街道。

“嗯,佟周拿回來,說是文件上有你名,非讓我看看。”

“你說她我想起來了,她是不是爸爸姓佟媽媽姓周?”

“就是這麼回事,我們也問過,名字挺好玩是吧?”小敏笑著說。

“我和張惠原來以為是男的,她一來取文件把我們兩個都弄愣了。”

“她人不錯。”

“能看出來。”

“這是什麼?”小敏對櫥櫃一角裝著五穀糧和硬幣的兩個瓶子,還有旁邊一根蔥發生了興趣,因為它們都係著紅繩。

“搬家時我媽放的,有些說法吧,她告訴我別碰我就沒動過。”

“這樣啊!”小敏點著頭。

“好了,拿碗,在那邊。”韓悅邊關火,邊跟小敏說。

“自己住的第一晚還挺恐怖的,白天的興奮勁完全沒有了,總覺得房間裏有響動,開了所有的燈還是睡不著,不敢給老媽打電話,怕她第二天就衝回來破壞了這來之不易的自由。”

“那你怎麼熬過去的?”兩個人一時興起,端著碗上了露台。

“那晚沒睡,開著電視和所有的燈,抱著電腦在沙發上和同學聊天。”

“現在適應了吧?”

“現在?前陣子樓頂什麼鐵片翹了角,樓下的都反應到物業了,我還不知道呢!”下班回家自己煮麵,在閣樓上跳舞,燃起熏香,在各個房間裏遊蕩,看似有些病態,卻都源於心底的孤獨。

“這露台真是不錯,辦個燒烤之類的派對肯定很好。”

“可惜沒人來,又不能讓同事們知道我自己住,在這種口水能淹死人的地方,還是不張揚的好。”

“心裏有秘密的感覺不好吧?在機關工作的好處是壓力不大,是平穩、安定,壞處是枯燥、平凡,時間慢慢地把人變得畏手畏腳。工作枯燥的地方,人事關係又會更加複雜。”小敏喝了一口湯,心滿意足。

“我現在是牢記不幹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

“那就對了。閣樓上的大鏡子,是跳舞用的?”

“嗯,在閣樓跳舞不錯,不用擔心吵到樓下。”韓悅笑著說。

“在我那住都沒地方練功,真是委屈你了。”小敏故意說得酸不拉嘰,自己反倒先笑了。

“麵快糊了,快吃吧。”

機關的工作讓韓悅覺得自己很麻木,雖然痛恨現狀,但是又不舍放棄,隻好從別的途徑釋放自己的熱情和能量。

跳舞是個好辦法,小時侯對舞蹈的熱情緣於對舞台和華服的癡迷,一路跳過來,收獲的不僅是緊實的大腿肌肉和手臂肌肉,同樣也得到了內心暫時的安寧。

一起看了新電影,送小敏離開,韓悅伴著音樂輕輕起舞,身體漸漸柔軟舒展,心也安靜下來,清涼的夜風送來露台上茉莉花的清香,看看鏡子裏的自己,她輕輕地告訴自己已經擁有很多,萬萬不可不滿足。

筋疲力盡後洗澡,坐在電腦邊,幾次想登錄校友錄,猶豫了一會,韓悅關上電腦,關燈睡覺。當眼睛慢慢適應暗暗的光線,韓悅看著被透過紗窗的風吹起的窗簾一起一伏,就那麼瞪大雙眼,無法入眠。

“悅悅,來。”一早,韓悅整理著下麵報上來的信息,僑聯的陳紅葉站在門口神秘地朝自己招手。

“葉姐,你怎麼來這麼早?”韓悅笑著過去,僑聯、婦聯這類的部門平時是沒什麼事的,沒有利益爭端,人看起來也就平和得多。所以,同樣年紀的女人,陳紅葉比起同部門的羅主任,要親切得多。為此路過僑聯韓悅總喜歡和她聊幾句,不會電腦的她有什麼要打的文件她也樂得代勞。

“悅悅,我跟你說,這回這個你一定得去看看。”

“做什麼的?”韓悅笑得很勉強。在機關裏工作的年輕女孩是受關注的,尤其一些40歲左右的姐姐們。所有已婚女子都有給人做媒的嗜好,這話一點也不錯。如果有人介紹,基本上不能回絕,駁了人家的麵子就是不識抬舉,見上一麵總是要的。陳紅葉雖然在僑聯這麼個冷清部門,但一個將近50的女人,隻會喝茶、看報、打撲克,有這種穩定、清閑的工作還誰都擠不走,怎麼可能是簡單的背景?韓悅對她的介紹自然不敢推諉。

“我親侄子,自己做生意。你別說話,聽我說完,我知道你父母不喜歡做生意的,我猜是覺得沒素質對吧?我們家小浩可不是,他名牌大學研究生,人長得也好,又會討人喜歡,你去見見,不行就算了。”以前陳紅葉也介紹過人給韓悅,都和她不沾親,這回把親侄子發過來,看來她對自己的印象應該還不差。這麼想著,韓悅點頭答應。

雖然很少和外界聯係,但同學的消息還是會落入耳中,三年中,居然那麼多人結婚生子,自然包括她和他,當然,還有一個人,也該結婚了吧?

“是這樣嗎?”韓悅的閣樓上,小敏一動一動地扭著腰。

“嗯,蠻不錯的。”韓悅笑著說。最近迷戀起了肚皮舞,這是種非常女性的舞蹈,當她隨著變化萬千的快速節奏擺動腹部、用力舞動臂部、胸部,時而優雅感性、時而嫵媚嬌柔,時而傲酷神秘時,韓悅覺得自己象蝴蝶、海浪、流水一樣歡快與自由。翩翩起舞時,她會覺得自己正變得更優雅、更有力量、更加性感。就這麼迷失在舞動的快樂中,怕一停下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底誰來愛我?

“陳浩是他們家小兒子,我見過一次,長得和他哥有那麼點像,挺不錯的。那金海華火得不得了,你們要是成了,也就不用在機關幹了。”小敏聽說以後立刻趕過來,鐵東街道書記,她的直屬上司就是陳紅葉介紹的人的親二哥。

“不在機關我幹什麼去啊?”

“笨,做全職主婦啊,還愁沒有你花的。”小敏扭了幾下就氣喘籲籲,坐下喝水。

“得了吧,那樣同時失去的恐怕是話語權,我才不幹呢,再說,如果像你說的那麼有錢,我媽也不會同意。”

“我勸嫂子,悅悅,這年頭,沒錢的男人一樣很壞,不如找個有錢的,就憑你,還怕迷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