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番外之愈蘭芯篇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月露清華，凝結成霜。
我一個人站在這樣絕美的月色下回想著我的人生，有那麼一刻，我宛如止水的心在這妖嬈的月色下劇烈起伏，而後，一切歸於平靜。
我是愈蘭芯，生活在所有人都羨慕的皇族，我的父皇和母後都很愛我，正如我也很愛他們。
人們都說，公主的命很好，擁有著所有人無法覬覦的地位和珍貴的血統，但我知道，而且一直都知道，對於這個紛亂的時代，公主意味著什麼！
父皇很愛母後，所以我很慶幸，在我短暫的人生裏，我能享受到像平常人一樣的親情和童年，這是作為一個公主最大的奢侈，然而我得到了，所以，我真的很幸福！
我記得小時候，我常常坐在蘭芯院裏，看著穀楠國那碧藍的天空，想象著我長大時的樣子，那時候穀楠的天空好藍好藍，藍得我現在常常隻要一想起來就會連心也是牽扯的疼。
蘭芯苑很大，枝茂繁盛的樣子。是我喜歡的那種。蘭芯苑裏種滿了肆意無極的花朵，一到夏天，就開得肆意無極樣子，帶著一種奔向死亡的慘烈。
蘭芯苑是以我的名字取的，母後說，長大了的我，一定是個蘭心蕙質的女子。
小時候，我和哥哥就常在那裏躲迷藏，哥哥總是很笨的，每次都找不到我，然後要我“咯咯咯”地笑出聲跑出來恥笑哥哥，哥哥然後就一臉茫然地看著我。直到我沒心沒肺的笑出來，哥哥才會過來，揉著我的頭，然後自己也笑了起來。其實我知道的，哥哥其實一點也不笨，他隻是不喜歡看我難過的樣子，即使被我耍也沒關係。
哥哥很小的時候就是太子了，父皇因為很愛母後，所以穀楠國隻有一個皇子。正如穀楠國也隻有一個皇妃那就是母後和一個公主一樣。其實在後來很長的時間裏，很多大臣曾諫言過父皇，再納妃子，為皇族開枝散葉，但終因父皇的極力抵製而是以失敗告終。
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因為貪玩，躲在父皇大殿的後堂裏，看著父皇那麼決絕那麼神武那麼有魄力地麵對著群臣，毫不忌諱地大聲道：“此生，我隻愛竹溪（竹溪是我的母後）一個，決不再娶其他的妃子，各位愛卿休要再提此事！”然後丟下群臣拂袖而去。那一刻，父皇在我心中落下的英武揮滅不去，從那一刻開始，我告訴自己，此生我一定要努力地追求自己的幸福，找到一個向父皇愛母後一樣愛我的人！
那是我此生的夢想！
我在哥哥學好如何做一個皇帝的時候，學會了如何做好一個皇後，我知道這是我逃不掉的宿命，即使我貴為公主。我把夢想藏在夢中，常常因為夢境的實現而笑得不願醒來。
夢想之所以叫夢想，那是因為它永遠隻藏在夢與幻境中。
春天的時候，婆婆會帶我到蘭芯苑的園子裏手把手的教會我如何編花籃，用細小柔韌的柳條編織成各種精致美麗的花環和籃子，我就在那明朗細碎的陽光中，幻想著我的王子深情款款地向我走來。
婆婆是教我各類女藝的老師，她是宮裏最有地位的宮女，一生未嫁，把青春獻給了整個穀楠的皇宮，所以我一直都很愛婆婆。婆婆教了我很多規矩，穀楠的，東辰的，夕陽的，雁北的，甚至是一些不知名的國家的規矩風俗婆婆也會盡數教會我。婆婆總是說，我將會是最偉大的皇後。也許我不懂婆婆的話，但我知道，婆婆她很愛我，真的很愛我。
我是命運的寵兒，上天常常會因為我的意誌而引領著穀楠的文化和風俗，比如：我的服裝裝扮一轉換就會引起穀楠國的服裝潮流，繡好的錦帕會被穀楠的女子爭先模仿，我的美貌在我還未及笄時就已傳遍全國，我的詩文早在我十歲時就舉國相繼模仿，甚至是舉國最有名的幾何老者也是對我讚愛有加。
十五歲那一年，我長大了，按照穀楠國的風俗，女子十五就要舉行及笄之禮。父皇因為寵愛我，就為我舉行了舉國同歡的及笄節，慶祝穀楠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公主長大成人。
也正是那一天，改變了我的一生。
那夜，燈火輝煌，火樹銀花，流溢的燈火照亮了整個皇城。父皇用他所能為我辦到了的極致，那個舉國讚頌的公主在那夜名揚天下，名垂青史。那是我的人生最華麗的一刻，也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刻。
因為，那夜，我認識了他，那個白衣勝雪的男子。
晚會上，我以一舞豔驚天下，站在高高的舞台上，看著所有豔羨的目光，我的心驀地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的悲涼。我的人生太過於的華美，太過於豔麗，也太過於的璀璨，像一顆美麗的水晶球，隻能用來觀看，無法企及到內來的本裏。而這些極致虛假的幸福常常讓我在午夜夢回的時刻焦慮到無以為繼，夜夜難安，日日無眠，這是我作為一個鮮豔者的代價和一個永生都無法泅渡的夢境。我無法擺脫，隻能接受！
我把目光掃射出去，從穀楠的貴族到臣民，再到各國的使者，豔羨、驚豔、渴求、欣賞、讚美、嫉妒、羨慕、崇拜、狂熱·····各種我所能猜測到的目光都有，但我的心卻越來越涼，一如這妖嬈的月色，純良如水。
直到我的心幾乎要絕望的時刻，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裏，我看到一束目光，越過千山萬水，抵達到我的眼前而來。仿佛它曆經千年隻為等待，等待著某個盛景的出現。但我知道，那束目光，等待的人不是我，不要懷疑我，這隻是一個女子最敏銳的直覺。
它隻是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將我生命所有的華麗和璀璨燃盡成灰。然後讓所有的虛幻從新開始！那是我永生都在追尋的目光，直至那一刻，我開始知道，我的生命已在淪陷。
那是一雙漆黑如夜的眸子，帶著與世隔絕的寒意。在那濃濃的燈火溫情下，從那雙眸子透露出來的卻隻有冷和冰，仿佛那是一道無法融化的冰山堆在美麗如星辰般的眸底下，以其淩厲的方式在嘲諷著眼前的一切。但隻要你有心，認真看時，會看到那雙冷酷的眸子裏，有一絲溫暖隱藏在無法企及的漩渦背後。
風輕舞，滿頭青絲隨肩瀉，簡單潔淨的白玉簪將青絲部分攏起，少年好看的眉眼在月光下閃爍著迷離的光，一襲白衣竟是妖嬈至極，正是這樣的少年在我的年華裏開始留下抹不去的陰影。
宴會後，父皇在大殿裏招待各國使者，我原是累極了，也因在宴會結束後於茫茫人群中瘋狂尋他背影而無望歸來感到失落，正準備一腳踏回蘭芯苑，卻在通往大殿與蘭芯苑的長廊看到那個少年與我擦肩而過，淡淡的青草香從我身旁一劃而過，我幾乎要眩暈而倒，我想，這就是幸福的真正感覺了。這是我夢寐以求的真正感覺，為著這樣的感覺，我願意傾覆一生所有。
我向父皇請願，去為使臣們撫琴，父皇答應了，我知道在我的價值還未真正體現前，父皇會盡他所能滿足我的要求。
大殿上，使臣很多，我原是知道，單憑我的生日，是不值得如此多的使臣不遠萬裏而來，注定與政治搭上關係的我，要慢慢走上軌道了，我不能怪父皇，他是一個好皇帝，好丈夫，即使他多麼努力地想做一個好父親！
那些目光赤裸裸地落在我的身上，但我的眼裏，隻有一個人。白衣勝雪，眼眉如絲。我知道古有司馬相如以一曲《鳳求凰》打動卓文君，最會他們雙宿雙棲。那麼今夜，我來做那個撫琴的司馬相如。我告訴自己，無論歲月如何變幻，我隻是想，這一刻亦或是此生，我不想為自己留下遺憾。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我對著他輕吟淺唱，我不管眾人如何看待，我隻想知道，他的看法。我也隻在乎，他的看法。
宴後，他轉身離去，毫無猶豫，我的心隨著他的遠離飄離了世界，淚一瞬間洶湧而來。
他沒有在意，也沒有看到，甚至沒有抬頭看我一眼，更沒有感覺到我的濃濃深意。難道是看我錯了麼，他不是我要尋的良人？
母後、母後，你騙了我，你不是說愛情它甜如蜜麼，美如糖麼，為什麼我覺得我的世界好像浸泡在了一片苦水當中？為什麼他遠去的不帶斜視的背影想一把刀刺入我的心髒，無論是深入，停留，還是抽出都是無法抹去的錐心之痛？
第二天，他就離開了穀楠，我連他的名字也無法知曉。之後的無數個日夜，我就在那沙漏無盡的更迭中，嚐盡了相思的滋味。
再見他，我已心如止水。
哥哥拗不過我，終究還是帶我來了，一則哥哥疼愛我，不忍心我這般受苦；二則因為我的到來卻是鼓舞士氣，畢竟，我是穀楠最受讚譽的公主。
本事紛亂的塵世，各國君王皆想統一天下，那麼戰爭就不可避免了。時值穀楠與東辰的戰事，雖然哥哥總是一副盡在掌握中的樣子，但我仍不免憂心，好歹，萬千生命，並不是拿來做笑話的。
我來這裏的原因有二，第一，我想見他；我已知曉了他的身份，夕陽的王子。這次戰爭，與穀楠聯盟作為夕陽國軍事天才的他被派來與哥哥一同當主力。第二，我來確認一件事，他究竟是我的良人否？
我承認我好自私，在這危難之際，我竟然牽掛的還是兒女私情，多多少少有些不太人道，但是，我無法抗拒的我的心。
那種無邊的宿命感讓我幾不能安，我知道母後已經很努力了，這麼多年在努力地尋找借口將我不外嫁，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這是最後一次，我為自己做的最後一次賭注。
哥哥很忙，將我丟在邊城的宮殿裏。偶爾回來的時候也隻是匆匆忙忙地吃了飯，便又離去。難得會有像今晚這回留在這裏說要與我探討戰事。哥哥一直說，以我的才華，若是男兒，執掌江山亦不未可，所以他一直堅信，一般的戰事都不值得拿到我的麵前探究，但是今日······難道哥哥戰事失敗了麼，或是遇到強敵馳騁不順？我的心驀地一痛，蘭芯啊蘭芯，你當真被兒女私情蒙蔽了眼麼，哥哥有難了，我竟是絲毫不知。
我微微顫顫地喊了一聲：“哥，你遇到不順心的事了麼？”
哥哥抬起頭，一眼迷離：“妹妹，我們怕是被利用了，那東辰的三皇子竟不是個省油的燈，戰事進行了三個月了，他一來我們便節節敗退！”
“哥，你把話說清楚，他是誰？我們又怎麼被利用了？”我有些心急。
“這次的戰事，其實並不是有人欺侮哥哥的妃子而引起的。”哥哥的話讓我更加起疑，當初哥哥要發動戰事，我和父皇都是極力反對的，卻不料哥哥卻是前所未有的堅決，遂雖有些擔心，但終究還是放棄了勸說，如果哥哥也是一個癡心之人，為紅顏一怒而衝冠這也讓我動容，但我還是小看哥哥了。
哥哥看我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遂接了下去：“我其實是收到東辰大皇子的一封信，他說東辰國的皇帝駕崩，三皇子極有可能當權，要我發動戰事一開三皇子，然後扶持他登基，我原是不相信的，隻是發了一些兵馬打打幌子，後來證實到是真的，他又答應我，隻要事成，他會有三個要求盡量滿足我，並且會與穀楠達成友好同盟，兩國互不侵犯。”
我接過哥哥手中的酒，看了哥哥一眼，哥哥麵露愧色，但還是將話講了下去。
“在這些條件的誘惑下，我答應了他，並且為了追求真實，我鼓動夕陽國幫忙，夕陽國也一口應承來了下來，卻沒想到這其實是那大皇子的一石二鳥之計，東辰與我們開戰，無論勝敗與否，對大皇子藍若赫百利無一害·····”
“所以，若是我方勝，他便遵守諾言，而他也得到了想要的，這當然最好不過的，若是三皇子勝，我們必當大傷，如此他便可坐收漁翁之利······”我從哥哥的話中了解了大概，便把自己的分析講了出來。
“還是妹妹聰明，一講便知，現在站在這節骨眼上，我們可是騎虎難下，想退也退不得了！”哥哥歎了一口氣。
“哥哥別擔心，將形勢將於妹妹聽聽，看妹妹能否幫哥哥解憂！”
哥哥向來相信我，便一一述說了。
其實也並不難，戰爭這種事，也是說不清的，打起來便是不分好壞的了。我細細想了一會兒，一條計謀便在胸中形成，我剛準備說與哥哥聽，卻不知為何，他的眉梢微皺，似有是要與我說又猶豫不決的樣子。但我知曉，一定與他有關。
我不做痕跡地一笑，端起杯子斟了一杯酒，自顧自地喝了起來。放下杯，我輕輕道：“哥哥，小妹愚笨，今日想不出計策來幫哥哥了！”轉身便走。
哥哥知是我生氣了，直起身來，留住了我：“妹妹！”看哥哥有些吞吞吐吐，我執意又要走。
“他帶回來了一個女孩兒，是東辰國的，傷得很重，他對那女孩很好，像是······”哥哥的話還未說完，我已覺得頭腦“轟”一聲炸開。人幾乎要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