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不必憂慮……這是不可能的。”居憶鳶搖搖頭,再次試著努力集中法力到手掌:“前路漫漫,人必憂心。”
“憂心是自然,但憂心之人未必一定是你。”柳悠然說話的時候,好像他話裏的每一個字都蘊藉著溫暖,有那麼一瞬,在他身邊的居憶鳶驀地安心了下來。他很沉寂,沉寂得像是一座遙遠的青山,而這也給人以可靠的依賴感。居憶鳶偏過頭,對上他炯炯的眼,終卻是堅決地回過臉,看向了前方。
“憂心之人必定是我。”居憶鳶說:“隻有我能終結這一切,也隻有我是這一切的起始。無論遭遇什麼,我會承擔”
柳悠然如見了一場絢爛的煙火,被稍稍驚得出了神。他愣愣地、小心地看向居憶鳶,而居憶鳶又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回頭來對他微微一笑。她的笑顏是一朵久違的繁花,謝掉了他心裏其餘所有的春草,又如一場寂靜的大雪,斷絕了他一切回頭的道路。
“我、我先去了。”柳悠然有些結巴:“我在外頭……等你。”
居憶鳶點點頭,合上雙眸,感受汩汩溫熱的法力從心髒傳向四肢。她不確定自己能否順利……柳悠然呢?她完全看不出這個男子是否會使法術。想到這裏,居憶鳶輕輕睜開眼,看向水牆邊那青藍色的衣袍。
隻見柳悠然伸出雙手,衣袂飄飄,那水牆如珠簾一般在他雙手的撥弄下張開一個小口。他像是穿過輕紗那般,怡然自得地撥開水牆,又信步邁出牆外,整個試煉完成得輕車熟路,那原本厚實的水牆在他麵前不過是個笑話。
居憶鳶驚歎之餘,也發覺牆內隻剩下她一人了。
“我能做到的,娘正注視著我。”居憶鳶捏了捏拳頭,抬頭挺胸地走到水牆邊。她將兩隻手都放置到牆上,拚命地運著法力,她掌心處的水麵蕩出了漣漪,可整個水牆卻巋然不動。
莫非是法力不夠?還是沒用到點子上?居憶鳶努力平息著內心的慌張,死死盯著水牆,可這在柳悠然麵前宛如珠簾的牆壁,在她手下卻真如石塊鑄成般堅不可摧。她的腦子越來越亂,各種思緒一齊飄來,她手掌處的法力開始往體內別處散去,水牆上的漣漪也變得更微弱了。
居憶鳶想要集中法力,可她此前毫無凝積法力的經驗,在多次嚐試後她隻能不知所措地用力推著水牆。心底的決心猶然在逼迫她成功,可這個居家的閨中小姐終究是力不從心。
怎麼辦?她驚恐地意識到自己根本無法通過禦水試煉。不行,不行!她必須要進入水月門,然後憑借這個門派的力量洗清居府的血仇。若是在此刻失敗,居憶鳶想不到自己的餘生該如何度過,她的心裏隻剩下了仇怨和恨意,她隻能憑借這口怨氣活著。
這個從小便被悉心養在府邸與院落裏的姑娘,一向過著看花開花謝的恬淡日子。偶有時她也會心血來潮,操起木劍,衝上去與哥哥們打成一片,隻是哥哥們總是讓著她,笑著看她一頓亂刺。在居府裏最讓她難受的也不過是文荷依的種種刁難,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女人無端的刁難,居憶鳶漸漸學會了用微笑與禮節掩埋麵皮之下的狠毒。
此刻被水牆困在其內的居憶鳶,無論怎樣使勁也奈何不了這牆壁,本就沒有法力的身軀也因施法過猛開始不支,一種絕望在心頭蔓延開來。
“我終究是失敗了……莫非,這就是命嗎?”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已然篤定的失敗令她難以接受。
就在這時,居憶鳶感到手掌處的水牆似在緩緩移動,那肌膚所觸及的水麵起了強烈的漣漪。她定神看向眼前的牆壁,驚喜地發現水牆正在裂開。居憶鳶喜出望外,趕忙更拚命地施法,而那水牆也以更迅疾的速度破裂而開。她收手從裂口間跑過,臉上掛著難以掩飾的笑意。
“小鳶,你總算出來了。”夏遇笙撚了撚胡須。
“如此一來,我就是水月門的弟子了。”居憶鳶的眼中燃起了期冀:“是吧?”
夏遇笙扭頭向一旁等候多時的侍女招了招手,那女子立馬走了過來。夏遇笙將自己手上的一個藍金交錯的小布包交付給了侍女,又回首來對外甥女吩咐:“小鳶,跟著她走,她會帶你去你的臥房,那布包裏也有我特意為你準備的東西……”
說到這裏,夏遇笙湊近了居憶鳶一步,又用意味深長的聲音繼續說道:“畢竟,你是無涯唯一的女兒嘛……不過,無涯被燒死的事情,你就放下吧,以後在水月門,跟著舅舅我好好幹,記著了啊。”
居憶鳶看向身邊一身素白布衣的小丫頭,剛想問詢她的名字,她的目光卻不經意掃到了不遠處那個青藍色的挺拔身影。
和煦的陽光下,柳悠然正溫柔地看著她,臉上笑意淺淺,神情中卻是有股莫名的落寞。
“等等,剛剛的禦水試煉……莫非是柳悠然用了法力,讓水牆裂開?”
——這個想法迅速掠過了居憶鳶的腦海,她的心底霎時五味雜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