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燈光的照耀下,李官勝沉默不語。他早就想過了,既然通緝令隨處可見,全國的警察都在找自己,即使殺死屋裏的這個阿姨,逃到天涯海角,最終又能逃到哪裏呢?再說了,眼前的這個阿姨,還有一個正在上大學的兒子,她對自己這麼親切和藹,沒有一絲一毫看不起自己,更沒有為難自己,還處處為自己著想,自己怎麼忍心殺了她,讓她的兒子失去了惟一的依靠?再說,即使殺死她,也不過是多背負一條人命而已,自己最終還是走投無路的。
李官勝又想:“這一個多月來,自己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心裏異常恐懼,人多的地方都不敢去,更別說是去找工作了,自己的身份證故然不敢用,買來的假身份證也沒有用過。隻不過在白雲市人民公園的圍牆下睡了一個小覺,隨身攜帶的行李包就找不到了。自己每天都像夢遊一樣,難言的悲傷和愧疚一天一天地堆積在心裏,趕都趕不走。所謂隱姓埋名老死他鄉,不過是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算了,算了,還是聽天由命吧。”
趙詩華看著李官勝長時間低頭不語,忍不住又問道:“你讀大學的學費、住宿費、書籍費、生活費,統統加起來,一年也要一萬多元吧?”
李官勝抬了一下頭,還是沒有說話。
得不到回答,停了好一會,趙詩華又想:“唉,眼看他都要畢業了,可以有一份收入了,卻這樣把自己給毀了,也等於把他的父母給毀了。他們三個也給毀了,他們的家也給毀了。僅僅是一念之差,就導致四個家庭失去風華正茂的兒子和生活的希望。”
李官勝還是沉默不語,時而敲打自己的頭,時而撕扯自己的頭發。趙詩華不知道說什麼好。
突然,他抬起頭來,望著牆壁上的油畫和對聯,堅定地說:“阿姨,你對我這麼好,不但沒有看不起我,還這麼尊重我,我信任你。你報警吧,不要浪費了那30萬元。反正我是不會去自首的。”
趙詩華吃了一驚,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剛開始時他還威脅過我,說如果我去報警,他就不得不殺了我。萬一他這句話是假的,是一種試探,自己豈不是更加危險?那把匕首可不是鬧著玩的。我不能惹惱了他,否則,隻怕自己的性命堪虞。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夠勸得動他去自首,說不定他還有一線生機,也好讓他的父母有一絲企盼。”
於是,趙詩華謹慎地說:“你還是去自首吧。你看,電話機、小靈通都在這裏,你隻要打一個電話就可以了。──你想,除了自首,認罪服罪,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趙詩華本來想說“出路”的,後來一想,就改成“辦法”了。
“我認命了。我是不能去自首的!”
李官勝沉浸在難言的悲痛和無限的自責中。他說這句話時,他差不多是喊出來的。
趙詩華一直專心致誌地研究他的麵部表情和體態的變化,此時聽他這麼一喊,反而愣住了。
正在此時,有人碰到趙詩華家的大門,並且發出了響聲,但他們兩個都沒有聽見。
過了一會,他毅然抬起頭,站了起來,然後轉過身,麵對著趙詩華,說:“阿姨,我現在說的話句句都是真心的。你報警吧。你得了獎金,我是說如果真的有獎金,如果你願意,就多少分一點給我的父母吧。”
他說完這句話後,又頹然地坐到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喃喃說:“不過,我想他們是絕對不會要的。唉──”
此時,趙詩華從他臉上看到的,全是後悔和心痛。她現在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他就是一個多月前連續殺死三個同學的那個犯罪嫌疑人。
她說:“錢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我不想要這種錢。不管是作為一個孩子的母親,還是作為一個認識你的人,我都希望你去自首。你去自首了,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為什麼不能去自首呢?你的父母也通過新聞媒體勸你去自首的。難道你不聽你父母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