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楓聞言便要出去,秦末叫住了他:“我明日便回幽州,碧芙幾人在留在北營將軍處也不合適,便隨我回幽州了,少不得要收拾一翻,夏雨的馬匹來的半道上也送了人,你讓軍士給我挑幾匹好馬來,另讓人按排一輛馬車,明日好裝點東西。”
穆楓應下不提。
待他一走,煙雨和夏雨便上前拉著碧芙幾人說話,碧芙是幾個丫鬟中年齡最大的,與煙雨姐妹兩人略說了幾句,便上前對著秦末道:“這裏諸事不便,小姐您還是同奴婢們去公子之前住的院子歇一會兒吧。好在離的不遠,走上半刻便到。”
也許是因為陶未拋下她們離開的原因,碧芙稱的是“小姐”而不是王妃娘娘,平然多了幾分親切念舊來,秦末心中又酸又暖。
到了陶未之前住的院子,秦末細細打量了一翻,北方的庭院與南方極是不同,此院雖心,卻也透出一股開闊大氣來,院中隻一株玉蘭,一株香樟,院中一亭,惟亭下一方根雕的茶桌,才能找到些陶未的影子。
隻是,空院雖在,這世間最疼她的人,卻已離開,再見不知幾時。
都說人間極別不成悲。秦末惟願此話當真,隻因她現在極是難過。偏當著幾個丫頭的麵,卻要表現的一如繼往的風清雲淡來。
入了亭,對著身後的幾個丫頭揮了揮手。煙雨知她心意,拉了碧芙等人進屋。
此時天色已暗,淡淡的上弦月掛在天邊,風過處,不知哪裏飄來淡淡的梔子花香,讓她恍然間,有了江南的感覺。
阿哥他,其實是要去江南的吧。北漠有她和蕭策,已是無憂,惟有江南,蕭策在那裏全無根基。
隻可惜,即便離了北漠,他也還是過不了他曾經夢想的鮮衣怒馬的生活,他也還是,不能心無牽礙的,流連江南那煙雨浩渺綺麗如畫的青山碧水間。
就如同自己,即便曾經被傷的刻骨,也還有依戀,即便下了多少的決心不聞不問,願聾願啞,也還是,為那個人,可以做一切。
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是如此的想念蕭策。
放下所有的不信任,所有的猜忌,所有的怨懟,隻是想念那麼個人。
想念他的懷抱,他的笑容,他看她的眼神,還有他掌心的溫度。
她原本就是一無所有的,又有什麼放不下?又有什麼理由,再這般隱忍自己?
愛了便是愛了。
便是有一日,他再負了她,那又如何?
一朵花,若是還未曾綻放過,便要零落成泥,才是最可悲的吧?
她曾經以為嫁給蕭策,已是她人生最大的一場豪賭,其實那不是。
她以為她已經把自己所有的都吳給他看了,其實她沒有。
人生苦短,有些生離無可奈何。哥哥不過是暫時離開,她便如此難過。全然不同以往曾經的每一次,是因為她知道,這一次,陶未不再有父親的支持,不再北營幾萬將士並肩,他要麵臨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局。
而這一切,多半,都是因為她。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而為什麼,隻有到了這樣的時候,當她真的要失去了,才覺得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有多珍貴?
前世今生,她所擁有的,她曾以為其實不多。
前世太過遙遠,可這一生的所謂不多,有阿懷的情義,有陶未的溺愛,有煙雨她們的信任,有北營將士的多年追隨,還有父親和上官叔父的疼惜,這一刻她方覺得自己這一世近二十年的生命,已經擁有的比世人要多的多的東西。
更何況,她還有蕭策的愛。
盡管這愛她曾經懷疑過,曾經憎恨過。可是現在,她是這樣想他,念他,想到覺得自己一直隱匿在身體深處的那一片寒冷,也慢慢化成了溫熱。
這一刻,她多想告訴他,在她心中,他還是那個北漠的金色風沙下,那個有著明朗的笑,讓她至死也不能忘懷的少年。
“娘娘。”
身後響起煙雨的聲音。
秦末回過頭,朝著煙雨一笑。
煙雨一怔。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在秦末的眼中,看到這種灼灼光華?
放下手中奉著的茶盤,擺好茶具,撥了茶葉,注了熱水,舜時,便有一種熟栗子的香味飄入鼻中。
煙雨笑道:“這是公子特意留給您的睦州鳩坑。”
洗了茶,重新注了水,為秦末奉上。
等秦末接了,煙雨正要悄然退下,秦末叫住了她:“煙雨,你去和穆楓說一聲,我突然有事要回幽州城中,過幾日再來看望他們。”
煙雨怔然:“娘娘,可是您突然想到了什麼急事?若有事,此時回去不便,不如讓夏雨跑一趟?”
明明她剛才看起來,還是想透什麼事情的輕鬆,這會兒怎麼會突然要回去?
“不,你和夏雨留下,明天陪碧芙她們一起回去便可。”秦末搖了搖頭,語氣中卻有讓人不能違逆的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