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海棠春(1 / 2)

謝景翕死的並不痛苦,甜湯綿暖,是她喜歡的口味,就連最後補的那一刀也幹淨利落。十幾年的別院生活,已經快要磨光了她所有的不甘與恨意,隻是她都已經這般不介意的活著了,還有誰會費盡周章的送她上路呢?

謝景翕到死都沒有想明白,然而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生跟死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口氣的事,早死早幹淨這句話終有一天用在了她身上,隻是在將死的那一刻,謝景翕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她又回到了那個一到春天就海棠滿園的地方……

將入三月,謝府後院的一株海棠就生了花。

那株西府是三姑娘從南邊移過來的,原就不宜在北邊生根,栽種之時又逢酷夏,三兩年了都未見生個嫩芽,就連專門料理園子的花匠都說養斷了根,若非三姑娘護著,怕是早就當柴火燒了。

然現如今再看,那枯敗的枝椏上竟顫顫巍巍的生了幾朵花出來,春寒料峭裏小心翼翼的舒展著,不由讓人生出幾分憐惜。

謝景翕披了一件大毛裘衣站在樹下,白嫩玉手輕浮花瓣,嘴角露出一個久違的笑意,大夢一場,死而複生,她的海棠終於在這裏落地生根了。

“姑娘快進屋來,一大清早的仔細著涼!”明玉和著手站在屋簷下衝謝景翕道,那怕冷的樣子看上去比謝景翕這個做姑娘的還要嬌弱些。

明玉是跟著謝景翕一起打南邊過來的,住了幾年還是受不得北方的寒涼,等謝景翕一進屋就把門關的嚴嚴實實,抱住了手爐就不撒手,“姑娘你怎麼就不怕冷呢,這遭瘟的天兒我可受不了了,南邊這會子都已經脫了襖子了,這邊竟是比寒冬臘月還要涼些。”

謝景翕不在意的笑笑,沏了杯茶端在手心裏,“楠哥兒那邊可有動靜?”

明玉切了一聲,“豈止是有動靜,簡直亂成了一鍋粥,我就不明白了,五哥兒自己貪玩落進了冰窟窿,又關我們什麼事,非要說我們枯死了的海棠作妖開花不吉利,趙姨娘哭著喊著要把我們園子裏的海棠給燒了,倒是非要這般哥兒的癡傻症就好了,我看回頭真砍了這海棠,她那寶貝哥兒還傻著,她要怎麼打臉。”

“不奇怪。”謝景翕有一搭沒一搭的嘬著茶水,“趙姨娘賣盡風姿就得了那麼一個哥兒,平日裏有個磕碰都要鬧著請太醫來瞧,今次這般豈能安穩的了。”

“那也不能屎盆子往我們頭上扣啊,姑娘平日裏與人為善,又沒得罪誰,柿子專挑軟的捏嗎!也不知道老爺怎麼會納了這麼個婦人,要是老夫人在,還由的一個姨娘來欺負我們姑娘!”

“京都的天,你總是要適應的。”謝景翕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但是方才那樣的話,是萬不能再說了。”

其實謝景翕心裏清楚,海棠的事純粹就是借題發揮,看她不順眼才是真的,這些事她早都習慣了,但再不濟她也是謝府的嫡女,沒有連種棵海棠都要瞧人臉色的道理。

“去把我那件大毛夾襖穿上,我們該去給母親請安了。”

明玉哭喪臉,不情不願的跟著謝景翕去了謝夫人的院子。

謝家起興於江南望族,祖上也曾出過隨王伴駕的能人,很是興盛了幾代,即便有那麼幾代不大爭氣,倒也不曾沒落。直到這一輩又出了位閣老,也就是謝景翕的父親謝岑,謝氏一門這才複又興旺起來。

謝景翕的祖父早亡,是祖母秦氏一個人帶出了兩個兒子,尤其次子謝岑自小刻苦,一路摸爬滾打到了如今的位子,娶的是前戶部尚書之女許氏。許氏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從屋內的一瓶一器到穿戴打扮,無不端莊氣派。

謝景翕進來的時候,婆子們都圍著許氏回話,謝景翕自己打簾進屋,臉上絲毫沒有計較,她對著許氏盈盈一拜,道了聲母親。

在謝景翕進屋的那一刻,婆子們就自發的閉了嘴退到一邊,連方才玩鬧的四哥兒六姐兒都壓了聲。四哥兒謝景昱是謝景翕一胞同生的龍鳳子,見胞姐進來,正要搭話,可見大家都沒了聲兒,就怯怯的低下頭,與六姐兒大眼瞪小眼。

謝景翕仿佛沒瞧見一般,徑自坐在許氏下首,許氏偏頭對謝景昱道:“四哥兒該去學堂了,多大個人了還隻顧著跟姐兒們玩鬧,以後少往後院跑,多跟著你父親在書房轉轉才是正經。”

謝景昱悶頭悶腦的應了一聲,就耷拉著腦袋退下了。謝景翕對許氏道:“不知楠哥兒怎麼樣了,太醫可是來瞧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