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番外(二)(1 / 2)

“月一鳴,該走啦。”

走罷。此去扈沽城,再難回來了。

“可是……”我站在蘆葦蕩前,撿起一塊石子用力打出去,一漂、兩漂、三漂……

很久之後,我才看見石子沉入水中,就像我把未完的話咽回喉口那樣。無聲無息。

蘆葦隨風蕩漾,一葉孤舟割開了水波。

我時候住在扈沽山的清和山莊上,父親在朝為官,一品大員,母親為陪伴父親,亦不在我身邊,族人負責撫養我長大。

待我最好的人是祖母,在她的認知裏,孩子都是愛吃糖的。

我卻不喜歡甜的吃食,但為了哄她老人家高興,每回都會收下。人都我生薄情,生下來就是無法無的孽子,隻有我的祖母常跟人,我骨子裏重情,是個好孩子。

“是嗎?”我坐在祖母膝下板凳上給她剝花生吃,四五歲的孩童,稚氣得很,偏凹著漫不經心的語調笑問,“我自己怎麼不曉得?”

祖母就會撫著我的頭頂,慈愛地笑道,“等你自己都曉得了,可就苦了。”她精神不太好,平時話比我還要稚氣幾分,唯獨這句話得格外語重心長。

我也就笑笑,沒當一回事。這句話通透明白得像是癡呆多年臨去前的回光返照。

不久之後祖母便去世了。聽是因為她那蜜罐子裏存著打算散給我的糖被哪個不知乖的孩偷了,她鬧著要把人揪出來,別人勸她算了,不過是些不礙事的糖,再買便是,又我從來也不愛吃糖。祖母腦子不太好,兩三句話就急了,跟他們講我一直愛吃得很,非要下山親自去給我買回來,還要挑頂漂亮的模子做出來的,嘴裏還嚷嚷著:“你們一個個都不是真疼他,我疼他……他很乖,祖母疼他……”

山莊的人拗不過她,帶著她坐馬車下山去,馬車行至半山腰,不知怎麼就顛簸壞了。聽活著回來的馬夫,滾下去的時候祖母竟以為我也在她的馬車裏,還嚷嚷著人來救我。

“一鳴!一鳴!……活著……活著啊!”

蓋棺那瞬,祖母名下僅握著的產業悉數被移給了幾位長老。一時出神,我仿佛明白了什麼。

沒有像別的孩子一般撒潑哭鬧,我穿著一身麻衣躲到屋子裏,翻出從前祖母給我的糖,已經融得差不多了,我放進嘴裏。甜膩的東西,吃得我牙疼。心也疼。

從此再沒人我是好孩子,也沒有人覺得我重情,隻有數不盡的教習先生和讓人聽出繭子的阿諛奉承。

我倒是不在意他們怎麼看我,紈絝也好,薄情也罷。祖母死去的時候我已見識過真正的薄情,那時我就告誡自己,將來獨自麵對一切的我,可一定要比他們還冷硬啊。

可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接下來的很多很多年,我都將為了我的毫不在意付出代價,亦為了向一個女人證明我的重情重義盡心竭力,直到死去。

你看,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不公。情深不得,淺不得。命數縹緲,反複無常。

“月一鳴,該走啦。得啟程去扈沽城了。”

我坐上去往扈沽城的馬車,看著街邊的風景,心底的寂寥瘋狂滋長。

身在扈沽城中,須得謹言慎行,至少不要給父母添麻煩。這是我來這邊上的第一堂課。

我嘴上答應得好好地,背地裏仍是控製不住地野。

在拿刀砍傷一個地痞之後,我被送進了刑部大牢,好在牢頭忌憚我的身份,好吃好喝供了兩日,我被放出來沒多久,族中長老連同我的父母一齊合計著將我送去了軍營。

走的時候惠帝給那邊的人發了話,無論如何,我不能死。

後麵在軍營發生的一些事你們都知道了。

年少輕狂,不拿奸細俘虜的命當命,閑暇時候無聊透頂,就琢磨出一些折騰人的法子。被一位戰友怒罵殘酷不仁。

“上戰場屠戮的人,卻我殘酷不仁?”

“若我上戰場殺敵,保的都是你這種人,那麼我的確也是殘酷不仁。”

我沒有搭理他,繼續醉心研究新酷刑,並夾信寄回扈沽,呈給惠帝。惠帝果真就看重極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