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祿山突然重重一拍棺材蓋,“老齊,別睡了,王爺來看你了!”
徐鳳年瞪了眼褚祿山。
後者悻悻然一笑,縮回手,瞥了眼棺材,褚祿山低聲道:“睡吧睡吧,老齊你睡性比天大,打雷也震不響你,隻有‘打仗了,扛大纛’這六個字最管用。”
徐鳳年站在棺材旁邊,望向屋外陽光灑落在院子裏的地麵上,像鋪了一層金黃地衣,輕聲問道:“虎頭城北邊和流州那邊如何了?”
涉及到軍情大事,北涼都護褚祿山就鄭重許多,沉聲道:“此次出乎雙方意料的龍眼兒平原戰事,北莽可謂傷亡慘重,喪失了烏鴉欄子和黑狐欄子在內的全部精銳斥候,導致董卓和慕容寶鼎領銜的中路大軍變成睜眼瞎,八千董家私騎隻跑回去一千多人,投入戰場的六千柔然鐵騎也隻剩下兩千餘人,主要是洪敬岩死後,柔然騎軍群龍無首,想必很快就會被北莽各大勢力瓜分殆盡,一支不成建製的騎軍,是談不上戰力的。最重要的是董家私騎和柔然鐵騎覆滅後,很大程度上打擊了北莽中路大軍的靈活性,反觀我們北涼,袁南亭的白羽輕騎戰力保存良好,隻可惜老齊的鐵浮屠……”
褚祿山猶豫了一下,“鐵浮屠副將寧峨眉,這次在老齊的命令下留在了清源軍鎮一帶的駐地,手頭兵力不過數百人而已,即便加上龍眼兒平原剩下的騎軍,也隻不過堪堪兩千騎,如今大戰在即,不適合從何仲忽周康的左右騎軍抽調兵力,否則兩位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的老帥真的要造反了,如此一來,鐵浮屠恐怕就很難在第二場大戰中單獨出戰,這算不得什麼好消息,畢竟鐵浮屠這種寶貴騎軍,在戰場上兩千人和四千人絕對不是一個概念。”
看到徐鳳年的沉思神情,褚祿山繼續說道:“按照目前的諜報,董卓和慕容寶鼎都選擇按兵不動,這也在情理之中,北莽老婦人的怒火就夠他們吃上一壺了。而流州那邊,一切都在既定方略中,唯一的變數就是擔任西線副將種檀不知所蹤,黃宋濮手上那十七八萬南朝各路精銳的南下路線,跟當初柳珪兵臨青蒼城如出一轍,現在就看寇江淮的襲擾有沒有本事讓黃宋濮失去分寸了,否則讓黃宋濮一路順利推進到青蒼城,靠硬碰硬,我們勝算不大,流州之戰,隻能戰於青蒼城之外。”
徐鳳年突然說道:“我會讓八百白馬義從進入鐵浮屠,從我起,讓所有四品以上武將都抽調出一部分親衛扈騎,我要讓鐵浮屠在一個月重新恢複到四千人規模,然後跟隨鬱鸞刀的幽州騎軍一起投入流州戰場。”
褚祿山愣了一下,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眯起眼細細思量其中利害。
徐鳳年走到門口,“謝西陲在離開涼州之前,跟我提出一個建議,但是風險太大了,而且對所有涼州邊軍騎軍而言,都意味著巨大的傷亡,最關鍵是這種戰損,未必是整個北涼可以承受的。”
褚祿山好奇道:“哦?”
徐鳳年自嘲一笑,“好在謝西陲也說要等他親自去流州邊境走一遍,要我等個把月,還說也許到時候他自己就會把那個建議推翻。”
褚祿山笑了笑,“其實當王爺下定決心把一萬幽騎悄悄砸入流州,就已經認可謝西陲的流州經略了吧?”
徐鳳年點了點頭,“我覺得與其在北莽步步推進下束手待斃,還不如賭一把大的。”
褚祿山斜靠著屋門,莫名其妙感歎一句,“大楚雙壁寇江淮謝西陲,再加上鬱鸞刀,三個外鄉年輕人啊。”
徐鳳年臉色晦暗,“是不是太冒失了?”
褚祿山給了一個模糊答案,“難說。”
徐鳳年沒有走出院子,而是就那麼坐在門檻上。
褚祿山顯得有些難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畢竟門檻就那麼點地方,就他這體型一屁股下去估計能把年輕藩王擠出去,隻好想了個折中辦法,跨過門檻後坐在門口台階上。
徐鳳年問道:“祿球兒,如果真如謝西陲所說行事,你們這幫北涼老人會不會有怨氣?”
背對年輕藩王的褚祿山答非所問,“記得在李義山策劃下把北涼本地勢力翻了個底朝天,以罪民身份遷徙如今的流州,豪閥家族十去九空,咱們徐家軍總算在這塊陌生土地上紮根並且站穩腳跟,當時清涼山有一場慶功宴,那時候王爺看著滿堂武將,喝了個酩酊大醉,不知為何說了句不應景的話語,大意是說徐家想要在北涼長治久安,光靠戰刀對外是不夠的,對內還需要給轄境百姓一份安穩生活,徐家軍不可能一輩子在馬背上晃蕩,下馬以後除了用力享福,也需要用心治理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