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嬤嬤也跟著驚醒,扶她坐了起來,輕輕拍著她老人家的背幫著順氣,“老主子,您是做噩夢了麼?”
太皇太後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我,我夢見一個人了。”瞧她的樣子,卻不像隻是夢見一個人那麼簡單。
許嬤嬤驚疑,卻是沒有追問,讓太皇太後靠著床坐著,給倒了杯熱水遞過去,“隻是做夢而已,您別多想了。沒事的。”
太皇太後大口大口喝著水,閉著眼呢喃道:“不知不覺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他……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方,可還活著?”
“您說誰可還活著?”
太皇太後睜開眼,淡淡看了她一眼,又笑了,“沒什麼,一個故人而已。”
當年那件事,她無論如何不能說。
這可關係到先帝的聲譽,皇室的顏麵。
先帝那個老糊塗,這天底下哪裏有什麼長生不老的藥,誰人生下來不是要一死?
他做什麼白日夢不好,非要癡心妄想什麼長生不老。好好的孩子,就這麼被那些什麼長生不老藥給糟蹋了!
那個孩子……她隻盼望老天爺對他好點,讓他尋到處好山好水,過完下半生也好啊。
孩子,娘對不起你啊。
午後的這場雨到底是下下來了。
雨打桂花,卻也是一番景致。
離中秋越發近,一場秋雨一場寒。
蕭如月坐在窗口,靜聽雨聲,撲麵而來的水汽帶著秋季的寒涼,她搓了搓手臂,正要起身去加衣裳,一陣暖意便從肩頭落下來。
她扭頭看去,宇文赫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秋雨涼,著涼了怎麼辦?”
“我也算是半個大夫了,不怕。”
“風寒可不是小事情。”
“是是是。”蕭如月笑盈盈應著,攏了攏宇文赫給她罩的大袖。
不知不覺,她回到大夏也有幾個月了。
在東陵宮中初見宇文赫時,他冒著宇文驍的名字,那時春寒尚料峭,轉眼已經臨近中秋。
日子說快卻經曆了幾番生死考驗,說慢又光陰似箭。
“我今日原本還打算回去看奶奶,瞧這情形,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下來了。”
“明日再去也成。老夫人會明白的,她可不會希望你懷著身孕出去亂跑。”
蕭如月笑著,不搭腔。
宇文赫從後麵擁著她,暖意隔著薄薄的衣料傳到她身上,暖暖的。
纖纖玉手覆著宇文赫的大掌,蕭如月輕輕地對著雨幕哼唱起來。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
二十年重過南樓。
柳下係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
故人今在不?舊江山渾是新愁。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注①)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對著秋雨吟唱,莫名叫人覺得幽幽,也不禁生出淺淡的憂傷。
宇文赫靜靜聽著,薄唇微揚,眸中盛滿了笑意,其中還有一點無法隱匿的憂傷。
這場雨下到了黃昏才停。
推開窗,一股涼意撲麵而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泥土的氣息。
銀臨在蕭如月身後說道,“這雨一下,便涼了許多。那些薄料子的襦裙想來是都要收起來了。娘娘的秋衣也該裁了。”
“是要裁秋衣和冬衣了,過了中秋便要走,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先裁幾身在路上方便的穿著吧。”
銀臨應了是,便把這事交待下去了。
晚膳之後,秋詞進了宮,說:“亞娜,過去了。”
她到底沒能熬過中秋。
蕭如月怔了怔,“她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麼?”
“她隻說不願意回去,希望能在大夏尋個地方葬身。旁的,也沒了。”秋詞神色黯淡,此時她的心情低落,也是難免。
“那就尋個地方,好生安葬了吧。”
今日這場秋雨,也算是為她送了行。
“娘娘,亞娜她臨去前,一定要我轉告您,馮玉婷身上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她是這麼說的,至於是什麼秘密,她也不太清楚。她留下這句之後,就……走了。”
蕭如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這麼多人裏,秋詞與亞娜接觸算是最多的了。她也是看亞娜的痛苦看得最多最深刻的人。
她會難受,也是人之常情。
隻是,馮玉婷身上,還能藏著什麼秘密?
蕭如月更沒想到的是,這一夜,被關在大理寺等候處斬的姚梓妍突然暴斃……
注①:詞《唐多令》出自南宋文學家劉過之手筆,被譽為“小令中之工品”。“唐”或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