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公可知朕為何留下你們?”君上的嗓音緩緩傳來,不喜不怒。
杜子衡到此時方覺得,這個嗓音像是在哪兒聽過,有些耳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謹慎地看了蕭如月一眼,蕭如月卻是一臉平靜,他便失落了,原來是他錯覺了。
“狀元公不抬起頭來麼?”君上突然又說道。
杜子衡心中越發忐忑:“草民……不,微臣不敢。”
恩師曾說過,君前不能隨意抬頭,否則便是犯了大忌。
屆時殺頭都有可能。
於是,從進麟德殿至今,他壓根就沒敢抬過頭。
也不止他,崔敬軒也是一樣的,那個一臉傲慢的古板書生,也壓根不敢抬頭瞧一眼君上長得是何麵目。
“朕允許的,你有何不敢?”君上的聲音還有點像是在打趣?
杜子衡終於沒忍住好奇心,壯著膽子抬起頭向龍椅的方向看去。
目光越過龍袍前襟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往上看……
他看見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當場石化。
“朱……朱……”
一個字卡在這兒,半天也說不出第二個字來了。杜子衡的表情已經僵化了。
可想而知他此時震驚震撼驚詫到無以倫比的心情。
龍椅上的君上卻還是一臉的泰然,他緩緩步下龍椅,負手緩行來到杜子衡麵前:“咱們昨日才見過的,狀元公這麼快便不認得在下了?”
“我……你……你不是……”杜子衡舌頭已打結,腦子裏一片空白,還沒從驚嚇之中回過神來,語無倫次。
蕭如月忍不住“噗嗤”一笑,“杜兄不認得了麼,這是小弟的兄長,朱宇文。”
杜子衡的目光在兩個人之間來回,一臉不知所措的茫然:“怎怎麼回事……朱兄,不,君上……君上怎麼會……”
事實擺在麵前,容不得他不信了。
這驚嚇太大。
他活了二十幾年,第一次麵君,卻不曾想,君上早已與他打過多次交道,他還數次頂撞過君上……
杜子衡臉色都白了。
他看看宇文赫,又看看蕭如月,“……那你也是什麼皇親國戚了?!”
“就算是吧。”蕭如月見他臉色白如紙,也不忍心再雪上加霜了,“小弟的身份暫時還要保密。”
杜子衡恍惚點點頭,保密好,保密也好。
一個君上就夠刺激的了。再來個什麼皇親國戚,他未必扛得住。
杜子衡恍恍惚惚往外走,大汗淋漓,渾身都濕透了。
這下是徹底傻了。
宇文赫給方維庸遞了一記眼色,方維庸連忙上前扶住杜子衡,“狀元公,君上還沒讓您退下呢,您這是去哪兒?”
杜子衡聞言看了方維庸一眼,這才想起,他這是在麵聖啊。忙又回頭,“噗通”就給宇文赫跪下了。
“君上,草民無狀,過往多有得罪,請君上治罪!”
宇文赫皺了皺眉,沒出聲。
方維庸雖然不知其中內情,但聽他們方才的一番對話,多少也明了些許,扶起杜子衡道,“狀元公,君上若是要治您的罪,您今日哪兒能得這個頭名狀元。”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杜子衡都快哭了。
蕭如月瞧著倍感頭疼。
昨個兒腰杆挺直強硬地想要回詩詞集錄的那個杜子衡,是這個杜子衡麼?
她又瞪了宇文赫一眼:都怪你,玩什麼微服私訪。
某君上也不高興了:你就為了一個認識半個多月的人來怪我?
探花郎一時無語。
“東西呢,拿來。”宇文赫向方維庸伸出手。
方維庸連忙從袖管中掏出一本冊子雙手遞上來。
宇文赫接過書冊便遞給杜子衡:“昨晚說好的,今日殿試之後見分曉。你若還想要回這本詩詞,朕就還你。”
“不,不要了,草民不要了,草民不要了。”杜子衡連說了三個“不要”,麵上惶恐。
宇文赫便收了回來,吩咐方維庸道:“安排人送狀元公回去,再去太醫院宣個太醫給狀元公好好瞧瞧。跨馬遊街今日就免了,瓊林宴也等狀元公好起來再說。”
杜子衡慘白著臉,跪在地上謝恩,便被方維庸扶起來。
方維庸喚來小太監去傳太醫,又召來小順子把杜子衡送了出去。
等他們走了很久,蕭如月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回去的馬車就那麼一輛,狀元公走了我怎麼辦?”
“放心吧,青青會把你換裝的衣服帶在馬車裏,你這會兒出去便能見著她了。”
注:待中是門下省長官,副長官為門下侍郎。門下省負責草擬詔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