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瑰公主俯首再拜:“清寧已蒙聖恩殊榮被冊為長公主,實在不宜再受榮寵。何況這本是清寧的家事,現在惹得皇上煩心,清寧已經是慚愧非常。”
昭瑰公主輕輕啟唇,道出難言之隱:“皇上已經破例將清寧封為長公主,朝廷中已經物議如沸,清寧聽聞司空大人不是屢次進諫了麼?清寧不願意因此事居於炭火之上,使皇上為君臣、兄妹情分為難。”
蕭徹淡淡一笑,伸手扶昭瑰公主起來,神色清遠地道:“既如此,朕也不勉強你。”他停一停,又道:“不過,若是你想要出口氣,去找皇後吧,她主意多。”
昭瑰公主淺淺含笑,凝眸於他,道:“皇上,隻是清寧還有一小小要求。”
蕭徹和言道:“你說。”
“清寧不喜住在藍家,”昭瑰公主沉吟:“畢竟婆媳關係總是難處。”
蕭徹思量片刻,道:“那好,朕賜居長公主府,藍齊洛封官賞賜之後一同住進去吧,這樣省得在藍家與藍夫人起爭執。”
昭瑰公主“撲哧”一笑,側首道:“藍夫人其實也不壞,隻是愛子情切起來真真兒是讓清寧受不了,到底是皇上思慮周全,清寧隻求眼不見為淨。”
數日後日光晴明,昭瑰公主沿著紅牆朱壁坐轎自羅煞宮中回來,正遇上從養心殿謝恩出來的藍景浩一家人。一幫人駐步向昭瑰公主行禮,昭瑰公主微微側目,淡淡道:“恭喜藍將軍了。隻不知皇上對你們說了什麼?”
“皇上皇恩浩蕩。”
昭瑰公主意味深長地一笑,道:“比起五馬分屍,此番懲罰的確算是皇恩浩蕩了。隻是遠在邊關,深受黃沙之苦,倒是難為將軍和夫人的身子了。”
藍景浩默然頷首,隨即揚眉一笑道:“臣本是武將出身,為皇上戍守邊關是微臣的職責。”
“將軍驍勇善戰,又明人心,已是很好的本事,若再加上為人聰明知進退,更是大有前途,隻是本公主總覺得讓將軍戍守有些委屈。”
藍景浩一笑,恭聲道:“微臣以公主為榜樣,不計較一時得失。多謝公主關懷。”
昭瑰公主側首看他,綻出輕柔若秋光的笑意:“本公主要多謝將軍與夫人才是。一路保重。”
藍家人垂手恭送昭瑰公主離去,亦頭也不回步出皇宮。
秋風卷起永巷青石板上幾脈枯黃落葉,瑟瑟有聲。昭瑰公主半倚在轎上閉目歇息,感受著宮牆下的風透過輕綃沁上肌膚的微涼。
落葉堆積滿地,落盡翠葉的枝條淒然伸向唯有一線可見的天空,觸目皆是沒有生命的枯黃色澤,一向唯有深秋才是這樣破敗蕭條的景象。
也不知坐了多久,隻聽一息清冷如霜的聲音說道:“微臣參見長公主殿下。”
昭瑰公主睜開雙眸,一抹蒼翠深綠撞進眼簾,在朱紅枯黃映襯下叫人頓生清新奪目之感。是藍齊洛!
昭瑰公主心中驀然一酸,溫和道:“請起。你我夫妻,何必如此。”
藍齊洛靜一靜神,一雙狹長幽深的雙眸隻幽幽瞧著昭瑰公主,一言不發。
昭瑰公主會意,落轎行至她身邊,清婉道:“秋色正好,可願陪本公主走走?”
藍齊洛輕輕搖頭,恭順的神情與眼中深刻的凜冽迥然不符,淡淡道:“多謝公主垂愛,微臣還有事先行一步。”
昭瑰公主瞧藍齊洛神色如常,以為他並沒有對藍景浩的戍邊之事而如何,心下稍稍安慰,囑咐道:“受傷之後再未見你,可要好好保養。長公主府修葺好就一同搬進去吧。”
藍齊洛原本沉靜著麵容,聞言不覺粲然一笑,露出細白如貝的牙齒,道:“這個自然,微臣是皇上的臣子,這條命,自是大有用處。”
昭瑰公主深以為意的點了點頭:“的確,自是大有用處。”
“隻是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心機深沉,難不成當初的單純和善良都是裝出來的不成?”藍齊洛的目光幽怨地像是一條毒蛇,道:“還是……趁機想毀掉這樁婚事。”
昭瑰公主被藍齊洛說得微微泛上怒氣,道:“你當先帝真的會放過你們?你當皇兄真的會放過你們?若不是本公主求了皇兄,你們藍家就等著辦喪事吧。我既已經嫁到藍家,你藍家做了那樣的事,我再怎麼還能毀掉藍家?莫不是要和離?”
“那就應該問長公主殿下了,長公主殿下要如何做?”藍齊洛的語氣冷得像塊冰,絲毫沒有溫度:“若是沒有別的事,微臣先告退。”
昭瑰公主悠然一笑,深深頷首,目送藍齊洛曼步而去,直到一脈青綠消失於深宮枯葉委地的轉角。偌大的皇宮,繁華堆砌紅顏天地,隻餘一身淒寒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