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華美之夜”京城名模蘇朗朗巡回演出江平站獲得巨大成功,正在江平視察的江南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孫興東應邀觀看演出,市委書記徐渭達、市長居思源等陪同觀看,並同蘇朗朗及其它主要演員合影……
《江平日報》5月5日報道
居思源看著《江平日報》這頭版頭條文章,總覺得有些別扭。一場純粹是吸金的商業演出,被包裝成了高雅的文化大餐。孫興東適時地到江平來考察,給這道文化大餐增添了更加亮麗的色彩。演出結束後的晚宴上,孫興東格外高興,不僅僅敬了蘇朗朗一杯,還特地感謝徐渭達和居思源,各敬了一杯;同時還敬了葉秋紅一杯,說葉市長這新上任,就在江平搞了這麼大的文化活動,符合當前全國上下大力發展文化事業的要求,路子是對的,方向是明確,工作也是有力的。他邊敬酒邊對徐渭達和居思源道:“這樣的年輕的女幹部,要更加關心哪!”
徐渭達也很興奮,“兩會”召開之前,省委常委、組織部長專程到江平,並且如此好興致,這本身就是個好兆頭。雖然孫興東在江平三天,真正視察隻用了半天。另外就是召開了一個市級領導幹部座談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孫興東來江平,目的是陪蘇朗朗,視察隻是一個由頭。孫興東要的是蘇朗朗,而徐渭達要的是孫興東。當然,居思源也要。因此,他一再囑咐電視台,要將孫興東部長在江平的活動,重點放在視察工作和召開座談會。至於蘇朗朗的演出,正好是被孫興東部長碰上了。作為文化大餐,當然得請部長出席。在市級領導幹部會上,孫興東幾乎是直接說了:“江平的發展一直在全省前列,省委高度關注。對江平的幹部,省委是關心的。希望江平的幹部們,紮實工作,不辜負省領導的期望!”這話說白了,就是給徐渭達一個交待,其實也是給居思源一個交待。徐渭達在晚宴上忍不住多喝了幾杯,送孫興東回大富豪後,他拉住居思源,堅持在辦公室裏談了一個多小時,談了他在江平的十六年歲月,談了過往的那些幹部們,當然談得最多的是將來——江平這地方隻有人治,一把手要學會一手強硬一手圓通。末了,他轉著精致的腦袋,哈哈大笑著說:“思源哪,在官場上,要記住毛主席他老人家那句話的修正版:人人為我,我不為人人。”
居思源聽著眉頭一皺,說渭達書記您酒有點高了。又喊來秘書小黃,讓他送書記回家休息。第二天,兩個人再見麵,緘口不提了。他相信:徐渭達既是喝高了,一時興起說漏了嘴,同時可能也是真心地告誡他。畢竟在江平這地麵上,徐渭達呆了十六年。十六年的官場經曆,是足夠寫一本大書的。
梅子黃時家家雨,江南梅雨季節,在五月的中旬便到了。天地之間,密密織著的,都是那雨的梭子。得意者看那梭子,織就的都是興奮與開懷;失意者看那梭子,卻是滿腹的憂傷與喟歎。居思源是無所謂得意和失意的,文化一條街的設計通過後,老街的清理工作已全麵開始,居民全部搬走了。市政府特地從廉租房中拿出一些,給那些經濟困難的住房臨時租用。在老街的街口,江平文化一條街的大牌子已經豎起來了,足足有十來丈高。這是黃千裏的主意,居思源第一次看就覺得太顯眼了,黃千裏說就得大張旗鼓,這可是居市長你到江平來做的第一大工程,將來也是你居市長在江平的最大的政績呢!
“政績!”居思源笑笑,說:“既然這樣,你不要把他建成‘政紀’就好了。”
黃千裏狡黠地一笑,“如果是從前,我還在當建設局的副局長,那也許……不是也許,就肯定是。但現在我不會的,我也是股東,是投資人,我得對自己負責。居市長,是吧?”
“這樣想就好。文化一條街是民生工程,是標誌性工程。在讓誰負責的事情上,我和秋紅市長都力薦你,就是相信你能把握好,無論在質量還是在工期,包括其它各個方麵,都不會讓我們失望,更不會讓為文化一條街搬遷出去的老百姓們失望。”居思源繼續道:“這裏麵以前你的很多方法是錯誤的,將來的工作中要改進。秋紅市長具體抓這項工作,必須配合好,要多聽她的意見,多吸納廣大群眾的意見。”
“放心!”黃千裏說:“一年之後,就等著看文化一條街屹立在江平市的中間吧!”
居思源笑著,黃千裏用了“屹立”兩個字,雖然滑稽,但卻不失有意義。
大牌子豎起來後,江平市連日梅雨。就在梅雨下到第十天的時候,正是五月二十號,距離省“兩會”還有六天,省人大特邀代表、江平市委原書記塗朝平去世了。按理說,一個老市委書記去世,年齡也八十多了,實屬正常。但塗朝平的去世,卻有些離奇。他是死在自家的浴缸裏的。頭朝下,幾乎是插在水裏麵。死亡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八點,保姆上街買菜。九點半回來,人已經沒氣了。保姆隨即給黃千裏打電話,黃千裏趕回家,第一個感覺是老頭子死得蹊蹺。但隨即就自我否定了。老頭子這些年不太與外界接觸,無怨無仇。八十多歲的人了,又有高血壓病史,一頭栽在浴缸裏,說得過去。
黃千裏讓人趕緊通知了塗朝平在外的子女。江平市委也組成了治喪辦公室,負責喪事。應該說,到此為止,塗朝平的死亡雖然古怪些,但整體還是比較正常的。可是喪事一結束,黃千裏心中的疑問又上來了。早晨九點,老爺子跑到浴缸幹什麼?浴缸裏水從何來?難道是老爺子要自殺?
如果不是,那麼……
黃千裏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想了半天。然後使勁扔了煙頭,出門上車,直接打電話給黎子初:“黎子初,老爺子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這……”黎子初愣了下,才道:“這怎麼可能呢?可別胡說。我敬重老爺子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別胡說了。這事可不能亂說的。”
“黎子初,你給我聽著,如果我查出是你讓人幹的,我活剝了你!”黃千裏惡狠狠地掛了機,臉色漲紅。黃千裏是塗朝平當年在鄉下調研時,同村支書的女兒生的兒子。四歲時,黃千裏的母親便去世了,外公外婆養大了他。後來工作,偶然的機會認識了時任市委副書記的塗朝平。兩個人竟有緣。再後來,終有一天,事情傳了出來,又在艱難中得到了確證。塗朝平退下來後,兩個人的父子關係就公開了。這些年,塗朝平的子女都在外麵,黃千裏事實上一直承擔著照顧父親的工作。但是,他與塗朝平的另外幾個子女基本不往來。這次老爺子的遺產,他也放棄了。他更沒有與別人談到過自己的懷疑,他得用他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
半小時後,黃千裏到市委找到了程文遠。
程文遠問:“事情都辦完了吧?唉,老爺子也太……”
“辦完了。”黃千裏冷著臉,然後點了支煙,又遞給程文遠一支,湊近點火時突然道:“程書記不覺得老爺子走得有些奇怪?”
程文遠拿煙的手一抖,縮回來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奇怪?”
“我懷疑老爺子是有人……他們目的是報複我。”
“不可能吧?不可能。千裏啊,你這些年攪在這些東西裏麵太久了,思維也太敏感了。不會的,江平還不至於亂到這麼程度。”
“會的。我隻是來給程書記打個招呼,將來我查到哪個頭上,程書記可別出來說話。”
“這個有必要查嗎?沒必要吧。千裏,死者長已矣!別再折騰了。你這懷疑是沒有根據的,也是沒意義的。查得不好,又在江平鬧得滿城風雨。”
“是我要鬧嗎?程書記,你說說看,我回到江平來投資文化一條街,他黎子初幹了什麼?讓老黑帶人來拆台。這麼多年,我與他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何必來這一著?我知道,他這是要對付居思源,對付葉秋紅,那也得不看僧麵看佛麵吧!你們政治鬥爭,跟我何幹?我插手了老街,老街就是我的。你動,就是跟我作對。好運些小兒科的小混混子們,十幾年前老子手下就有好幾百了。是吧?程書記!”
程文遠聽著黃千裏咬著牙說話,又看看黃千裏的眼睛,眼珠子都發紅了,他明白這回黃千裏是真的急了。他心想:黎子初不應該做這樣的事吧?你對付黃千裏可以,不能去對付一個八十歲的老人啊?何況目的也不在。目的正如黃千裏所說,是居思源。而現在,不僅沒有讓居思源退下去,反而刺激了他的鬥誌。文化一條街的大牌子都豎起來了,人也死了好幾個,唉!老黑在審訊中自殺後,程文遠就一再告誡黎子初:一定要守住,千萬不要亂動。黎子初說這裏麵有些情況文遠書記你是不知道,老黑怎麼進去的,書記你知道嗎?程文遠問難道還有隱情?黎子初說當然有,是黃千裏給省廳報信的。程文遠瞪著眼,問:你怎麼知道的?黎子初說:這書記就不必問了,我的消息可靠。老黑手下的人,都嚷著要給黃千裏顏色看。程文遠說千萬別亂動,非常時期,再動,咱們就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