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吹了點寒風,飄了幾顆雨。
隔著一道簾子,簾裏的人睡得安穩踏實,簾外的人卻嗅著空氣中的香氣,瞪著眼睡不著。這香氣與在顧府客房時聞到的熏香不同,是女兒家本身的幽香。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年青男子,顧梓辛的出現,猶如在死水一樣的湖裏投入一顆石塊,泛起波瀾。
同樣的夜,另有人也睡不著。
顧家的主屋臥房裏,顧長霖醉得不醒人事早早睡下了,鼾聲震天。關氏坐在外間的妝鏡前,聽到那鼾聲厭棄地朝裏屋看了一眼,從妝台上的紫檀盒子裏沾了點香油膏出來抹在手背上,細細地抹勻。
“你說以前我們是不是看低了那丫頭,瞧她昨日歸寧的模樣倒與以前大大的不同。”關氏邊抹邊對身後替她梳頭的張媽道。
張媽手下的梳子不停。關氏雖然已到中年,本身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美人胚子,但那頭秀發倒是油黑發亮,平日裏也細心養著,寶貴得很,從不讓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替自己梳頭。
“依我看哪,都是那許氏攛掇的。巧娘自幼是夫人養大的,什麼秉性夫人不清楚?同她那哥哥一樣,不過就是懂得吃喝玩樂的貨,不過膽子小些,不如她哥哥那般敢闖禍罷了。夫人看這回,那許氏都以媒人的身份坐到主桌上了,如果不是靠著巧娘的事,憑她的身份這輩子都修不到這福分!”
關氏雖然覺得也不盡然都是因為許氏,單憑顧梓辛昨日在宴上替傅墨卿解圍那機靈勁兒,就不是有人攛掇能攛掇出來的。但她想顧梓辛背後的變化總歸和這個許氏有關,於是咬了咬牙齒有些恨恨的:“想不到都把她打發到外頭去了,還能給我生出事來,倒也厲害!”
“夫人莫氣,依我看哪,這也是好事一件。”張媽從銅鏡裏看了她一眼。
關氏想了想,不由掩口笑說:“也是,若不是多得她從中穿線,巧娘哪會看上那麼一號人?她要是嫁了江家,固然我顧家可以得到些許提攜,但大的好處還不是被大房占了去?我們還得賠上不少的嫁妝。”
頓了頓又說:“誒,你說巧娘和那姓傅的是幾時偷偷走到一起的,平日裏我們怎麼沒看出來?眼皮子底下的事……”
“密實姑娘假正經。莫說是夫人了,就連我們這些常在後院走動的也沒看出這其中蹊蹺來。”張媽刻薄地說。
關氏冷哼了一聲,翹起五根手指審視著自己指甲上蔻丹是否塗得均勻:“管她真正經假正經,現下米已成炊,倒省了我不少心。接下來我們嬌兒的事,你可得上點兒心!”
“夫人你就放心吧,二小姐可是我們這一房的希望,我可記著呢!”
瀟瀟雨聲之中,透過幕簾傳出陣陣撕心裂肺的咳聲,江家也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腳步急匆匆穿梭在雨夜裏。
一個小丫環端了藥,從掛滿燈籠的走廊上疾步跑來,屋裏有個老媽媽掀開簾帳正好迎上她。老媽媽看了一眼碗裏的藥接了過去:“怎麼這麼晚來端來?三少爺都咳了好一陣了。”
那小丫環不過十三、四歲,因為跑得急了些,小臉兒通紅:“大夫說了,這藥急不得,得慢熬才能熬出藥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