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徒在“大盛魁”的從業人員中占有很大比例,又是其中最廉價的勞動力。“大盛魁”對學徒的選擇、培訓,要求是極其嚴格的。學徒從入號開始,首先要求事事、處處做到以店為家。頭三年要學會記賬、珠算和掌握貿易常識,並要求做到三個熟悉:熟悉蒙語、熟悉蒙情、熟悉蒙人。第四年就派至前、後營兩櫃(“大盛魁”稱烏裏雅蘇台分莊為前營櫃,科布多分莊為後營櫃,歸化城總號為城櫃)實習經營草原生意,必須在前、後營兩櫃各學三年,務求達到精通草原貿易的業務。如:在收購牲畜時,不需過秤量其體重,單憑一看二摸,來測估其重量,上下不差一二市斤。學徒入號後必須在號內學滿十年,才許第一次回家探親,第二次縮短為六年,第三年縮短為三年,以後每三年準許回家探親一次。學徒被開除者,不得再回本號。
“大盛魁”內部基本分為兩種人員:從業人員和雇傭人員。其中雇傭人員是大量的,包括工人和牧民。“大盛魁”後期這些人員的總數約在五千人以上。雇傭人員分為內工和外工、長工和短工、月工和日工、大工和小工、包工和零工等。工種又分為收養駱駝和拉駱駝的、馬班頭和馬倌、羊班頭和羊倌、鐵工、木工、氈匠、皮匠、麻繩匠、夥夫等。對各種工人、牧民等工資一律按月發給,不論其從業年限長短,均不得在號內頂股份,對勞績突出者也不能提拔為號內的從業人員。當雇傭工人的時候,除規定工資外,還規定夥食。說是平時蓧麵、蕎麵、豆麵挨著吃,初一、十五吃肉,但實際並不按規定的夥食標準吃。所以工人們說:“多吃蓧蕎少吃豆,初一、十五不見肉。”這些雇傭人員與商號的從業人員不得同吃同住,處於低人一等的地位。
“財神股”與“狗股”
“大盛魁”商號極盛時,幾乎壟斷了蒙古牧區市場,蒙古的王公貴族及牧民大多都是它的債務人。該商號三年分紅一次,盛時每股分紅可達一萬餘銀兩。“大盛魁”商號是股份製,但它的股本很特殊,除了銀股、身股外,還專門另設財神股和狗股。
財神股的來曆是:“大盛魁”商號在初創時,營業很不順利。在過大年的時候,王相卿、史大學、張傑三個人已經揭不開鍋,隻能唉聲歎氣地喝些米湯過年。就在這個時候,來了一位身穿蒙古袍、背著一個包裹的壯漢,要吃飯充饑。看來,他是急於趕路,好久沒有吃到熱飯了。
他們三人見是過路人,便熱情接待,把自己僅有的米湯讓給壯漢喝。這個壯漢喝完米湯後精神好多了,他左右看看他們的小店鋪,連連稱謝。他說是出去辦點事,便留下包裹走了。
王相卿、史大學、張傑送走陌生人後回頭一看,對方手裏的包裹沒有拿,他們再追出去時已經看不到大漢的影子,他騎著彪悍的白馬已經消失在茫茫戈壁。“這個人也太著急了。”三人搖頭的同時,王相卿說:“人家發現消失了錢物一定還會回來找,咱們等等吧。”
但是此後,這個壯漢再未返回。於是他三人打開包裹一看,白花花的一包白銀耀人眼目。以後,他們千方百計,多次查訪壯漢,亦無下落。他們三人商量後,決定暫時挪用壯漢留下的銀子作為商號資本,擴大經營。
此後,商號生意十分順利,賺了不少銀兩。他三人覺得在他們最困難的時候,是財神變化成壯漢給他們送來了資本。便把原來那位壯漢包裹裏的銀子,作為財神股,把此股所分紅利記入“萬金賬”,作為護本。同時,為了紀念他們創業時過大年喝米湯的日子,規定每年正月初一商號要喝一頓米湯。
關於狗股,也有一個故事:據說一次庫倫發生災情,糧價騰漲,庫倫分號為了把這一情報報告總號,便讓一隻狗帶信到歸化。狗跑到總號,當人們從它脖子上解下信件的時候,它就吐血死了,是累死的。當總號看完狗帶來的信後,立即大購糧食,囤積居奇,獲得了巨額利潤。為了紀念這次生意的成功,特別給狗也頂了股份。
“大盛魁”的東家當時還發話,說狗是大功臣,狗死後皆厚葬,不得吃食狗肉。從此,狗在“大盛魁”的地位很高,當總號狗養到一千條的時候,就給狗專門唱一台戲。後來,“大盛魁”在遠離呼市市區的地方還找了一塊空地,圈這塊地就是為了養狗。
關於狗股,還有一種說法是:一次,“大盛魁”商號某經理在過草原的途中病倒,便讓一隻狗返回總號報信,結果救了這位經理的性命,所以給狗也頂了股份。
“印票”商貿
終日遊牧在人煙稀少草原上的蒙古人,過著閉塞的生活。不用說貧苦的牧奴和普通的自由民,就是那些蒙古各部的王公貴族們,受交通或其他條件的限製,跟外界的交往也極其有限。連年不斷的戰亂又阻礙著南方漢商和北部俄羅斯商人的到來。他們迫切需要商人為自己提供日用必需品。
當“大盛魁”的王相卿他們帶人牽著駱駝,馱著日用百貨來到牧民的蒙古包時,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和最高規格的接待。當時的買賣是以物換物,拿木碗、鐵器、綢緞、藥換回羊和馬。但是,趕著羊和馬再到另一處牧民家去,顯然不現實,草原氣候說變就變,遇到狂風暴雨,羊馬受驚,四散逃離,辛辛苦苦一場就化為泡影。有的牧民沒有現成的羊馬可以作為交換,隻能約定秋後再還,但有的牧民由於遷徙無定所,賒欠“大盛魁”的羊馬也就成了死賬。“大盛魁”剛起家損失不起這些銀兩,但是放棄生意不做也不現實。
正在發愁的時候,有一次,王相卿帶領“大盛魁”商隊路過紮薩克圖汗王爺諾爾布的領地被王爺的管家找到,說是王爺有請。王相卿與諾爾布並無交往,王爺請他是為何事呢?原來,王爺的愛女娜仁花身染重病,臥床已經一個多月。王爺請來附近額爾德尼召(即寺院)的活佛和五百名喇嘛到府上誦經驅邪,百般診治卻不見好轉。幾天前,活佛對王爺說:“娜仁花的病將被一位漢族商人治好。”果然,沒過幾天,王相卿帶著駝隊來到了紮薩克圖汗。王爺看到王相卿就像看到大救星。王相卿也不會醫術,但是長年累月奔波在草原,藥隨身倒是帶著不少。他來到王爺家,想起了自己身上帶著的“龜靈集”。這是太穀縣廣升謄藥鋪根據祖傳秘方炮製的成藥,是走營路山西商人必備的應急藥品。王相卿拿出“龜靈集”給娜仁花服下,沒想到很快就發生了作用,三天後就好了。
王爺很高興,要賞賜王相卿。問王相卿有什麼要求沒有?王相卿就把自己生意上的麻煩跟王爺說了說。王爺馬上說:“這個好辦。”以後“大盛魁”的生意,他會下令各旗官員予以協助,牧民賒購貨物後,應付的財物由各旗擔保、催收,要不回來的,全旗牧民公攤償還。
就這樣,地方政府擔保、按揭貸款易貨貿易的“印票”商貿形式出現了。
從此之後,王相卿利用這層特殊的關係,取得了在該地區從事經營的特權。王爺管理的整個紮薩克圖汗草原上的貿易都交由“大盛魁”專營,王府、各旗及下屬牧民日用所需商品由“大盛魁”提供,賒欠貨款和應繳牲畜由各旗官方擔保,統一征收。王相卿於是坐鎮烏裏雅蘇台,指揮手下人馬在外蒙草原放手推廣這種貿易方式。牧民購買“大盛魁”貨物後無錢支付會拿到“大盛魁”的“印票”。“印票”上寫有“父債子還,夫債妻還,死亡絕後,由旗公還”。然後再蓋上旗盟的公章,予以確認。
所謂“地方政府擔保”,就是旗盟予以擔保。“按揭貸款易貨貿易”,就是“大盛魁”先以賒欠方式供應百貨,記錄在賬,一定時間之後牧民用牲畜歸還。賒欠款項月息三分,利息最多還三年,之後不再付息。所謂“一本一利”。也就是不論按揭時間多長,利息最多不超過本金的百分之一百零八,且先還利息,後還本金。這個貸款利率和還款辦法是朝廷作出的規定,“大盛魁”優惠為“月息三分,最多付息三十個月,之後停息”,也就是利息最多不超過本金的百分之九十。
那麼以貨換貨拿什麼作為價格標準來執行呢?
在外蒙各盟三年一次的會盟大會——蒙古人稱之為“楚古拉”會議上,各旗署、王公與“大盛魁”及其他旅蒙晉商共同協商貨物價格、利息以及償還日期,並確定今後三年的供貨商。商家、貨物和牲畜價格、利息等一經決定,三年期間不得變動。然後,各旗署每年統計一次,向“大盛魁”提交要貨清單。“大盛魁”按清單在歸化進行采購,貨物準備好之後,編組大型駱駝物流大隊,向四千裏之外的外蒙烏裏雅蘇台進發……
“駱駝房子”、“羊房子”與“馬房子”
“大盛魁”走貨品種多、數量大,多數貨物走歸化城至前、後營這條運輸線,歸化城至前營四千餘華裏,前營至後營一千餘華裏。沿途要經過漫長的戈壁,有十八站沒有河水,須打井。在烏裏雅蘇台東南路上,還有雪山。這條路路線長,很難走,要是自己沒有大量的運輸工具,或沒有豐富的經驗和相應的設備,是很難通行的。
“大盛魁”運送貨物,全憑駱駝。前營櫃設有一個規模很大的駱駝飼養牧場,飼養的駱駝,少則一千五百峰以上,多時超過三千峰。後營櫃規模更大,經常養牧著五千峰左右的駱駝。“大盛魁”每年由歸化城運往外蒙的貨物,通常是以“駱駝房子”的數目來計算的。
每次派出去的駱駝房子,也沒有固定的數目,通常派出十幾頂“駱駝房子”,少時八九頂,多時則有好幾十頂,總之,“大盛魁”出房子之多居歸化城各大旅蒙商之首。
每頂“駱駝房子”包括十四“把子”駱駝。每一“把子”由十四峰到二十峰駱駝組成,加上領房子掌櫃們的乘駱駝四峰,總共二百峰,按十五頂房子計算,共有二百一十二把子,二千九百四十峰駱駝。每頂“大房子”跟有若幹條護守夜的狗。“中房子”和“小房子”一般為“大盛魁”分莊小號派出,每頂“中房子”約有一百八十峰駱駝,“大盛魁”小房子有一百四十峰駱駝。
“駱駝房子”在沿途的食宿都是在臨時支架的房子中進行的,這些房子按規格也分為大、中、小三種房子。大房子直徑為一丈五尺五寸,可容納四十餘人;中房子直徑一丈三尺五寸,可容納三十餘人;小房子一丈一尺五寸,可容納二十人左右。
領房子的掌櫃是經過多年磨煉而成長起來的行家裏手,且多才多藝。他們無論是在風雪撲朔的寒冬還是炎熱酷暑,皆可以找到水源與辨別方向,可以給人與牲畜及時的看病,也可以在一路上做最好的說書手,給寂寞難耐的路途增加神秘與期盼。
到了外蒙古以後,就把每把駱駝作為一個單位,改組為小房子,分別到各盟各旗去進行流動貿易。在每頂房子中有負領導責任的領房子的,有管理引路尋水及安排食宿的班頭,有負責給駱駝治病和給馬釘掌的先生,還有輪流下夜和挑水做飯的工人,一隊駱駝要帶許多條狗,為夜宿防狼。
駝隊走的時候,按人數預備兩個月的白麵、蓧麵、炒麵、炒米和相當數量的黃醬、黑醬,同時還炒些豬羊肉炸醬,吃完後再買羊炒製。“大盛魁”在運送貨物方麵也有自己一套經驗。如包裝木碗的時候,碗與碗之間墊些稻草,用氈包起來,上過鐵鉤子使勁捆好,往前後營發十幾個馱子,走四五千裏路,馱子起卸百十次,到了地頭一個都不損毀。這條路上有甜水,也有苦水,苦水人不能吃,就得馱上甜水以備做飯煮茶。它訂製的水桶,用的是伏天烘曬幹的木板。做的時候,桶上有四個木楔子,不一次往下打,要經過風吹雨灑太陽曬。曬上十來天,才往下打一次。打上三四次,就釘得很緊了。外麵再加上三道鐵箍,走上幾千裏路也不會漏水。
在每年的清明節後,都要給駱駝灌服大黃、綠豆湯與麻油,對駱駝進行身體內髒的修整,對有傷的駱駝精心治療。一頂房子的人畜安全都由領房子的掌櫃一個人負責,到了住宿的“程頭”後,架設灶台、房子,檢點用具,喂食藏獒等後勤事務則由記賬先生管理,駱駝離群則由記賬先生騎馬去尋找。
“大盛魁”駱駝房子從歸化到烏裏雅蘇台叫“跑前營”,來往於科布多叫“跑後營”,來往於古城子叫“跑古城”也叫“跑大西路”或者“跑小西路”。當時從歸化城到外蒙古和大西路的駝道,有七八條,當時“大盛魁”的大量貨物來往於前後營。
從歸化城派出的“駱駝房子”來往於前營,全程計六十站,約五千三百二十裏。來往於後營全程計七十三站,約六千六百二十裏。來往於烏蘭巴托,也稱庫倫路,全程計三十九站,約二千八百七十裏。來往於古城子的第一條路叫大西路,計七十二站,約五千三百四十裏。第二條小路計七十二站,約五千四百七十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