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工人夜學 （四）
蔡暢和開慧放學的背著書包一起回家，兩人邊走邊在幫哥哥們分析，為什麼夜校招不到工人。
路邊，一個聲音猛然響起：“搞什麼名堂，怎麼又把貨送錯了？”她們轉頭一看，原來上一輛送貨的板車停在布店門口，車上堆著標有“萬源紗廠”的貨箱，布莊的老板正敲著工人手中的一張單子直嚷嚷：“你看看這寫的什麼，再看看我的招牌——康和唐都分不清，你認不認識字？”
開慧突然站住了，饒有興趣地看著。
“趕緊把我的貨送來，我這兒客人等著要呢！”老板轉身氣呼呼進了店，剩下兩個工人在那裏大眼瞪小眼。
開慧湊了上去問：“兩位師傅，什麼字弄錯了？我們能不能看看啊？”
工人的手裏，是張送貨單，上麵寫的是“唐”記布莊，布莊的招牌上卻是“康記”。
蔡暢說：“這是唐記，不是康記啊。”
“看上去也差不多，我們哪分得那麼清？”一個工人說，“唉——這眼看就要天黑戒嚴了，來回七八裏，再送怎麼來得及呀？”
開慧問：“兩位師傅，你們不認識這兩個字嗎？”
一個工人說：“做工的，還不都是半個睜眼瞎子。”
另一個工人：“真要識字，還能吃這種虧嗎？”
開慧聽了這話，愣了一下，又和工人們交談了幾句，然後轉身就往一師跑。找裏幾個地方，終於在井邊找到了毛澤東，她氣喘籲籲但卻興奮異常地跑過去，抓住毛澤東濕漉漉的胳膊，大叫著“我知道為什麼沒有工人報名了！因為他們不識字、不認識廣告上的字！”
毛澤東驚訝地反問：“你是說，工人根本不認識廣告上的字？”
“是的。我也是聽那兩個工人說了才知道，他們不光是看不懂，就算認識幾個字的，也根本沒敢去看廣告。”
“那又為什麼？”
“我們的廣告不是請警察去貼的嗎？警察在工人眼裏，就是衙門抓人的差役，工人以為貼什麼抓人的告示，怕惹麻煩，都躲著走，根本沒人敢去看。就算有人看了，也不相信真有這種免費讀書的好事。我碰上的那兩個工人，就怎麼都不肯相信，以為我跟他們開玩笑呢。”
“原來這樣。”毛澤東緩緩地點了點頭，又仰起頭，思考了幾秒鍾，突然一揮拳頭，“我有主意了！開慧，你會不會唱戲？”
開慧當然會唱戲，警予、斯詠、蔡和森他們也都會唱戲，這個時代的學生，有幾個不會唱戲呢？於是，經過簡單排練，毛澤東平生導演的第一場戲，在紗廠附近的街頭拉開了序幕——
“當！”兩麵銅鑼驟然敲響，熙熙攘攘的路上，正在下班的工人們都奇怪地望了過來。敲著鑼的，是毛澤東和向警予，他們一邊敲鑼一邊唱和：
“哎，都來瞧都來看。”
“看希奇看古怪。”
“看劉海砍樵出新段。”
“胡大姐路邊談戀愛嘍。”
一旁，張昆弟、羅學瓚、蕭三等一幫子鑼鼓鎖呐洋鐵碗，嘀嘀嗒嗒伴奏聲大作。
這幫穿著學生裝、戴著校徽的青年的新鮮舉動著實令人好奇，呼啦一下，眾多工人頓時把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警予鑼棰一抬，身後樂聲止住，她團團一抱拳：“列位工友，有道是故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今天我們要講的，便是這劉海砍樵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