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自首難道也是鬧著玩的
聖劍是院長,他有個毛病,遇到棘手的事兒愛在院子裏溜達。
愛在院子裏溜達也不打緊,關鍵是誰碰上了誰倒黴。
剛來時,他背著手在院子溜達,大美女邱玲玲就倒黴。想進步,就從屋裏端出一條板凳,對聖院長說,還是坐一會兒吧,老是溜達,多累!聖院長扭過頭,白了一眼,走了。
那次溜達是因為兒子入托,他拿不定主意。邱玲玲尷尬一次,自我解嘲說,完了。果然被自己說中,年終評比,優秀被拿掉了,原因:太幼稚!
聖院長又一次在院子裏溜達,是在中午,太陽老高,有點熱,小馬憋在辦公室,想出去尿尿,又不敢出去,探頭探腦,院長沒有走的意思,他就偷偷閃了門縫,躡手躡腳溜走了。這一下,又被瞅見了,聖院長很生氣,讓人立即把小馬找來,罵道,你看你,賊頭賊腦,哪像個工作人員?!害得小馬到現在連對象也沒找到。
據說那次是因為聖院長感冒了,又不想吃藥,也不想打點滴,就在院子溜達溜達,曬曬太陽,冒冒汗。
還有一次更玄乎。
老百姓說法院的辦公樓建在他們的地界上,常年不盡一點義務,找院長收保護費,爭吵半天。聖院長說,讓我想想,讓我想想。群眾總算勸走了,他端著茶杯,憋一肚子氣在那溜達,碰巧副院長方世文回來,他就喊:老方,你說說,群眾要錢,該給不該給?
方世文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反問,法院給群眾錢,什麼錢?
聖劍當時就訓:你,你看你,還是副院長!這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糊塗蛋!訓過,拂袖而去。
到年終,上級考核,方世文平調到臨縣工作。老婆轉不去,鬧了個天各一方,老方總是哼,罵:曹操倒黴遇蔣幹,我他媽的倒黴死了。
太陽剛落山,西邊的紫霞還沒有褪盡,雲層魔鬼似的張著嘴,似乎在嘲笑。
我外調回來,想到辦公室去,離法院還有一百米左右,抬頭看到聖院長。他背著手,低著頭,在溜達。咯噔,我心裏一緊,準備開溜,但是晚了:他停下了腳步,向我招手。嚇得我心怦怦跳。
咋辦,咋辦,咋辦呀?我下意思想起烏鴉嘴邱玲玲,大家不叫她名字,直接叫她“幽靈”。她會預測,曾對我說,頭,下次倒黴可要臨到你了!我惴惴不安,躊躇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去。心裏盤算,要是問,我就把外調的情況彙報彙報。
到大門口,院長看到我,停住腳步。他先開口,問我,回來了?
還好,看來心情不錯。
聖院長個頭不高,矮胖,眼睛特嚇人,顯得既威嚴又詭異,仿佛啥都能看透。兩朵眉毛堆起,陰森森的,像掃把。完蛋了,幽靈算對了,今天我就要做浮塵了。不過,看他臉色紅撲撲的,像喝酒了,也許是個例外。心成僥幸,我擠出微笑,回答:回來了。聖院長,您晚上沒應酬?
嗯,他沒有直接回答,卻問,小任,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見你在這兒,想跟你彙報呢。
別急,別急,來了好,來了好,我先跟你說一件事情。
又說事情!我心裏打鼓,覺得他在院子裏蕩悠,似乎是在等我。才走幾天,能有啥鳥事?但是,我還是裝著十分恭敬,感覺到了他麵前,恭敬的樣子問,有啥事呀?
他加快了步子,我跟在後麵,像個尾巴。
你還記得古水鎮殺人案嗎?
我心想,果然有事。殺人案?那一定是顧應龍那個案件了。這個案子,我知道,但是我沒有回答。他見我跟在後麵沒有回答,扭過頭,板著臉說,是老案子了。上麵雖然糊弄過去了,但留下的疑點太多,搞得都十分被動。你知道,公安局、檢察院和我們,去年都沒有評上獎,還挨了批。
我說,聖院長,那案子是公安局辦理的,結論是自殺,跟我們有啥幹係?
怎麼沒有幹係?
我趕緊扛二蛋:縣裏批評,市院表彰,有譜,說不定院長您馬上高升呢。
他站住問,聽到風聲了?
沒有,我猜的。
亂彈琴!他說,不過嘛,聽說公安局的王天亮副局長要提升了。
我問,到哪?
聽說,隻是聽說,今晚就是他請客。
哦,王天亮要當局長了?
不是,去向嘛,聽說到市公安局當副手。
宣布了?
還沒有,哪能那快?考核了,還要公式,然後才任命,但是,這個階段最危險,也最讓人焦急,就像黎明前。
我說,聽說不見得穩當。
他說,我看是“穩”字加個“當”。
喔,要是那樣,他從縣副局長到市副局長,雖都是副職,但隔著一級,真不簡單。
聖院長說,我也正納悶兒,王天亮這大能耐,你知道他在市裏夠著誰了?
我說,像這樣提拔,要麼有過硬的成績,要麼名氣太大,要麼有硬靠。
聖劍像自言自語:論工作,他分管刑偵,兩年很平淡,要說破案,震動最大的是那群小孩子打架案,都是中學生,打群架,還把一個學生的腳趾砍掉四個,最後定性為涉黑。但那案子十分簡單,再說了,也不是他一個人的成績,看來,還是上麵有人。
我說,王天亮是部隊專業的,說不定老首長在上麵,就像您,要是提拔到市裏、省裏,你能忘了我們這些“狗腿子”嗎?
也是,他有點高興,對我說,不過我聽張局長(公安局一把手)說,省廳有一位領導,是從法院過去的,說起來我也認識。
要是那樣安排,那張局長呢?
張局長?聖院長說,他已經享受副處了。今晚他也參加了,還為王局長拉票,對我們說,弟兄,此時最關鍵,大家幫忙,政法機關一家子,要講團結。他一說,我想起我們法院了,你記得去年汪副院長提拔,就有人告,老汪就沒有提上去。上級有規定,凡是有問題沒搞清楚,暫緩。你想,機會能有多少?錯過了就錯過了。今年市裏考核,老汪因為年齡超了排除在外。
我說,真不公平。
咋不公平?他皺眉說,問題沒有弄清楚怎麼提拔?
院長沒有批評我還跟我探討,看來我算是幸運兒,心想還是早走為好,我說,聖院長,您呢散步,我還沒吃飯……至於工作,等他不散步時再說。
沒想到他把手擺擺說,還有顧應龍的案子,你有什麼看法?
我一聽就說,院長,雖說命案必破,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個例外。
剛說完,他火了,狠狠瞪了我一眼,說,你是什麼?刑庭庭長,怎麼能說這樣的混賬話?
我大氣沒敢出,看看天,忽然覺得那一片紅霞沒有了,黑暗的夜色臨近,濃濃的烏雲,似乎壓得我喘不過氣,我隻好跟在他身後,像個罪犯。
他見我沒頂嘴,語氣緩和了,說,說不定案子就要告破了!
我一陣狂喜,但是又有所疑惑,心想,新鮮,怎麼會呢?
他看到我瞪大眼睛,問,你不相信嗎?
我沒有回答,也不敢回答,看著他。
他出了一口氣,對我說:其實,你不相信也難怪,就連我也不相信。
怎麼回事?我問,院長,案子真的告破了?
我說告破了嗎?幼稚!我說的是有可能。有可能,你知道嗎?
此時,我的心情十分複雜,心想你散個吊步子見人就訓,你也拿不掉我,我也不圖進步,你奈我何?人無欲則剛,我也就不客氣,憤憤地說,倒黴就倒黴,案子奇怪,連你也奇怪。
嗯,他大笑說,對,算你說對了。案子奇怪,事情更加奇怪。上午古水鎮麥穎來自首,下午公安局王天亮邀我喝喜酒,還真對上了。還有,在這個時候,你說咋辦?要是再把案子翻出來,那是王天亮親辦的,結論是自殺。不管是對是錯,嘿嘿,危險喲……
我沒吱聲。
他又說,難道麥穎知道王天亮要提拔?
也有可能,我說。
麥穎跟他有仇?
不會吧?我說。
那怎麼在這個時候出來自首?
麥穎,自首!……我在心裏反複嘀咕。
他看到我沉默不語,盯視了一下說,你,你怎麼啦?
我說,就跟天方夜譚似的,是真的嗎?
所以我說奇怪喲,他說,是呀,我也想不通呀,就說當時吧,在水簾洞一個多月居然沒人發現。那是什麼地方?是娛樂場所,進進出出,人來人往,居然沒人發現。我到現在也想不通。顧應龍自殺的房間就沒有人進去過?還有,他妻子一個月也沒有打電話詢問?不說一個堂堂大老板,就是一個小要飯的,或者說是精神病人也不至於呀,為什麼呢?
看來聖院長對案子懷疑。我說,院長,你當時不也是專案組領導,你不知道?
知道,他說,這些疑問,結論倒十分合理。工作人員以為顧去省城了,因為他愛人在那學習。剛結婚不久,還在度蜜月。麥穎說因為一件小事跟顧鬧翻,打電話又不接,也在賭氣。更奇怪的是現場調查,也沒發現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