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伯侯府裏正在設宴。
燈火通明,觥籌交錯,侍從們穿梭而過,卻一點聲音都不發出,腳步悄無聲息,連布菜都是小心翼翼的。
這場宴會所有人都戰戰兢兢,由老寧伯侯顧正利跟寧伯侯府的世子爺親自出來招待不說,甚至還生怕上座的人不盡興。
招待的主角正是最近幾年風頭正勁的魏丞相——魏繼。
女眷與男子之間隔著一座屏風,屏風上人影綽綽,除了上首那位,其他人都提心吊膽的。
哪怕是當今聖上親駕,也沒有讓人如此嚴陣以待的道理,從這一點便能看出這位魏相地位之特殊了。
顧夭夭的坐席被安排在角落,靠著屏風的地方,離著取暖的碳盆遠遠的,偶爾一陣風來,冷到她發顫。
跟著她的丫頭回去拿披風了,隻留她一個孤零零地坐在那裏,跟那群姐姐妹妹仿佛不在一個地方。
顧夭夭臨出門時滴水未進,隻覺得口幹舌燥,周圍的絲竹之聲也讓她心生煩躁,桌上沒有茶,隻一杯酒,她想也不想便端起那杯酒,仰頭喝下。
待到一口飲盡的時候才發現侍從給她上錯了,不是往常給女眷的微甜的果酒,而是烈酒,燒得她喉嚨痛,一口喝下去嗆到她咳嗽。
雖說是宴會,可從上到下都安靜地很,隻時不時聽見坐在上首那人的輕笑聲,顧夭夭連忙用袖子掩住,盡力壓低咳嗽的聲音。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酒力便上了來,顧夭夭放下酒杯,在這宴會上走了神,橫豎她坐的是角落,沒人注意,待回過神來,卻發現旁邊的人都陸陸續續跪了下來。
絲竹之聲也隨之而停,剛剛還熱鬧的廳堂一下子寂靜下來,針落可聞。
她愣了愣,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茫然失措地坐在原地,而後,視線裏出現一雙青底薄靴,靴頭微微上翹,頂端一顆東珠熠熠生輝。
顧夭夭眨了眨眼,聽得後麵有人低聲喊她名字,一聲聲的,帶著迫切跟擔憂,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提起裙擺,“咚”地一聲就跪了下去。
這一跪可是紮紮實實的,聲音沉悶,甚至讓她的酒也醒了幾分,發髻上插著的步搖也隨著動作晃了晃,上麵的蝴蝶振翅欲飛。
她低著頭,連眼都不敢抬,隻見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繡著暗紋的黑色袍邊,精致的雲紋蜿蜒盤旋。
話說回來,這人的腳踝,倒是挺細的。
顧夭夭看著看著又走了神,大概是酒壯膽,心裏絲毫懼怕都沒有,也沒有意識到來人是什麼身份,隻乖乖巧巧低著頭,跪在那裏。
眼裏隻看見那極薄的青底靴子,耳裏隻有來人的聲音,這聲音像是碎玉碰撞,又莫名讓人想起雨水落到屋簷的景象。
至少聲音是讓她歡喜的,顧夭夭想著,莫名其妙的就高興起來,臉頰也因著剛剛那杯酒而微紅起來。
顧夭夭顯然是醉得不輕,連站在她麵前那人開口講的什麼都沒有聽清,隻知道麵前人半彎下腰,用手中折扇將她下巴挑起來,強迫她抬起頭。
來人仔細端詳了她半晌後,這才不鹹不淡道,“寧伯侯這個女兒倒是生得一副好樣貌。”
顧夭夭懵了一會兒,甚至連眼前人麵容也看不清,眼睛眯起來,隻看到人影重重,但還是能反應過來是自己得了誇讚,也不生氣不害怕,反而還衝來人笑了一下。
眉眼彎彎,看著便嬌憨得很,雙頰緋紅,眼睛眯著,醉貓一樣,一句話也不知道說,隻衝著他笑。
倒是醉得不輕,一杯便潦倒成這樣。
魏繼動作頓了一頓,隨即放下扇子,轉身看向跪了滿地的人,燈火通明,滿座寂然。
他瞥了一眼跪於自己身前的少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出如此舉動,或許是酒意上來了,又或許見她著實有些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