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 / 2)

他平生最恨,就是鳩占鵲巢。

常聞佛家說人有三不善根,為貪嗔癡。他們這些不是人的東西,難道就能躲過這三不善根了嗎?

君丞極究竟活了多少年,自己也不太清楚,這些歲月裏滄海桑田、日升月降,他見過許多,也聽過許多,貪嗔癡三念,這自詡高貴的諸天神佛、滿界妖魔,沒有一個少得了半分。

也是,他們本身就長於人類的欲念,人心如何,他們就是如何。

這世間的一切因果,本身就起於欲念,又亡於欲念。

如此背叛、欺騙的滋味,世上之人都嚐過嗎?

若是他們嚐過,可會做得比他更大度,比他更好?

原本,他是想要算了的。

不是原諒,隻是算了、罷了。

他是隻聰明的妖怪,或是說,他是隻聰明的半神。

他在妖界這許多年,雖然於忘憂樓中深居簡出,那點子關於他的陳年往事,他還是覺察到了。

但那時候,喬澤與堂語伴他身側,給了他許多安慰。

他想即便真查出來有什麼,到時他又該如何處理。

“就算是為了喬澤和堂語”,他這麼想,於是心甘情願做了一個耳聾目盲的大司儀,依舊每日在他那間小小的寥煙閣,看著妖都的往來熙攘,也覺得十分滿足了。

可惜,有些事情並不是他想過去就能真的過去,他又一次被背叛了。

站在君懷袖金碧輝煌的大殿下,看著他懷裏被箍著的喬澤,一旁還站著不發一語低頭沉默的堂語,那一瞬間,他已經好多年沒有過波動的心一下子就變得荒涼了。

他要查,妖界大祭司的身份,給他提供了許多方便。

他姓君沒錯,喚作丞極也沒錯,這原本就是他的名字,他的父親就是那個被永遠刻在妖界功德碑上的初代尊皇,就是那個將他鎖在忘憂樓下的男人,就是那個常來看他讓他生了孺慕之情的男人。

多麼可笑。

他分明也是他的兒子,卻被用鐵鏈像鎖一條狗一樣鎖著,關在暗無天日的地方,一直到那位尊皇,他的父親,快要死了,臨死之前大發善心來看一看他,將關他的地方從樓底換成了樓頂而已。

他來看他的時候,也沒有和他相認,最後給了他一個大司儀的虛名,成了他們整個妖界皇族的一條狗。

他分明才是那個尊貴至極,合該君臨天下的存在。

他身體裏的血脈分明比那些純妖更尊貴、更強大,憑什麼,憑什麼他就要無怨無悔地受這些卑賤的妖怪一次又一次的背叛?

他不服!

他可憐自己,可憐自己這一副軀體被拴在這令人作嘔的妖界這麼多年。

可憐他的母親,一個尊貴的神女,要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活生生地從自己肚子裏剖出來,連孩子的樣子都沒看到,就被心愛的男人殺死,含恨而終。

他就要毀了這裏,看著這個虛偽、惡心、混亂的世界化為灰燼!

那個神官千韻,妖不妖,神不神的東西,不過也是一條走狗而已,不過,他比之自己來,還是要幸運得多,就算是走狗,千韻也是為自己的親族做走狗,不像他,做了一群虛偽之人的走狗而不自知。

那隻杜鵑的幼鳥屍體早已跌落高樓,湮沒在半腰的雲霧之中,消失不見。